这里很明显是一所学校的教室内, 挂在墙壁上的钟显示的时间应当是上午的十点, 但是这里确实空无一人。晴明
和鬼灯出现的位置, 正是教室最靠近垃圾桶和杂物间的后方角落。
就在他们的几步之远的课桌上, 或红或黑的油性笔写下的字迹遍布了不大的课桌上。
“丑八怪”“援交女”“婊.子”,不堪入目的词汇几乎要刺伤在场两人的眼睛, 以及故意放在显眼桌面上那滴上了红墨水的卫生巾, 做出此事之人的恶意扑面而来。
明明教室里没有人,但是却有数道声音响了起来,仔细一听有男有女,恐怕都是这间教室的学生吧。
“丑八怪, 别老是低头在那里画画了, 今天老师问的问题你又没回答出来吧?上课不听讲, 难道在想男人?”
“喂,援交女,今天准备又和哪个大叔出去啊?”
“你们别太过分了, 三木怎么可能援交呢!”
“哈哈哈哈,说的也对!毕竟看她这幅好几天没洗澡、头发油腻又灰头土脸的样子,谁看得上她呢?就算是捡垃圾的也有自己的品位啊!”
那些声音到最后全部变为了刺耳尖利的笑声, 听得晴明和鬼灯的耳朵发麻。
直到晴明撑开了结界,将那些尖利的笑声过滤掉,他们才好受了不少。
“鬼灯君, 请小心不要在这个世界受伤了,不然会很麻烦的。”晴明叮嘱道。
“校园欺凌吗?真是的,现在的人类学生还真是越来越社会了。看来就是因为被这么恶劣地欺凌了, 这个三木禾子才会自杀,然后变成恶鬼,去找那些欺凌过她的人报仇吗?”
鬼灯表情不变地朝晴明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鬼灯辅佐阎魔大王的数千年中,早就见过人类无数丑恶得几乎令人作呕的劣行了。
但即便如此,还是让鬼灯忍不住感慨,千百年来人类本性还是老样子的恶劣。
啧,让他想起了自己还是某个村庄名为‘丁’的孤儿时的回忆了。
不过鬼灯和这个被欺凌得自杀的三木禾子不一样,他虽然被献祭后死去了,但是鬼灯可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成为了地狱辅佐官,并且将那些村民们用自己的方式狠狠地报复了一番。
现在他们还被束缚在柱子上,承受着地狱之火的灼烤,永世不得超生。
“不,我觉得没有这么简单。”晴明摇了摇头,“我是施术者,所以会和梦境的主人有着某种连接,这并非所有的原因——三木禾子小姐不是因为这个才堕落为恶鬼的。”
“既然如此,那就来找找线索吧。”鬼灯举起了手中的狼牙棒,向着那张被涂鸦的课桌挥去,“砰”的一声巨响,桌子被砸得四分五裂了。
晴明被鬼灯忽如其来的行为弄得眉毛都跳了一下,好一会儿才无奈地问道:“鬼灯君,你这是在做什么?”
“抱歉抱歉,因为现在这种场景有些像我看到过的解谜rpg,所以想着把这玩意砸开说不定会有什么提示。”
鬼灯收回沾满了木屑的狼牙棒,抖了一抖,散落了满地:“果然很真实,就连这种细节都和现实的世界一样啊。”
鬼灯的话音才刚落地,原本教室的场景便像是水花一样散开了涟漪,等到涟漪停止后,重新出现的是教师们的办公室。
“景色变了啊,果然是得解谜吗?”鬼灯低低呢喃了一声,他环顾四周,这一次出现的还有塑料人偶。
坐在办公桌前的男性人偶,以及穿着校服带着黑色假发的少女人偶。
少女人偶低着头,似乎在听男性人偶说着什么。
他们的动作是僵止的,犹如定格在了这一刻。
对话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这一次的声音是细如蚊呐的少女声以及男性教师的声音——
“三木同学,你的行为已经严重干扰到了其他同学的学习,能不能请你稍微收敛一点呢?”
“可是老师……明明是她们的错!”
“不许和老师顶嘴。肯定是你作风有问题,不然的话怎么大家都在针对你?三木同学,不是老师说,你也该好好反省下自己的所作所为才行啊。为什么其他的同学不欺负别人,只欺负你呢?”
而这一次对话之后,那些声音融合在一起,变成了少女痛苦的嚎啕大哭。
这一次晴明的结界布下得很及时,将那锐利的哭声挡在了结界外,但即便如此,从结界逐渐裂开的裂纹来看,如果没有布下结界的话,现在有事的就不是结界,而是他们的身体了。
“这可真是令我惊讶的颠倒是非黑白啊。”鬼灯摸了摸下巴,眉头皱了起来,嘴唇抿出了僵直的线条。
“这样也能算为人师表吗?真是恶心。”
晴明的眉头一直皱着,只是他忍不住拿出了折扇,扇了扇,让清风驱走缭绕在胸口和鼻尖的烦恶。
场景还在继续变换,办公室变成了一座破旧狭窄的公寓。
三木禾子被同学欺凌,老师没有任何作为和帮助,走投无路的少女只能求助于自己的家人了。
然而……
“你想要转学?禾子,你要知道那可是这个地区的重点学校!爸爸可是好不容易才凑齐学费把你送进去的!现在你说要转学?”
“就是啊禾子,虽然阿姨不是你的亲生母亲,但是家里的情况真的很严峻,而且阿姨还怀上了小宝宝,恐怕真的没有多余的钱支持你转学了……”
“同学欺负你?那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一个巴掌可是拍不响的啊!”
“还有你不好好学习,画的这些是什么东西?!老师都和我说了,你上课不听讲,就埋头画这些东西,成绩怎么能好?看你这副样子,别人不欺负你才怪!”
来自父母的话语,让三木禾子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已经沉在了深深的黑暗中,没有谁可以救她。
鬼灯和晴明都不在说话了,他们看着三木禾子如浮萍般成为了整个班级欺凌的玩具,就连班级中平常最被看不起的家伙也可以朝她吐上几口唾沫。
她的课桌和鞋柜都被写满了侮辱性的话语,用来慰藉的画笔也被折成了好几段。
老师也好、家长也好,那些成年人知道她的处境,却没有一个人投下拯救她的蛛丝。
终于,三木禾子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她站在了教学楼上,看到了下面围着许许多多她认识和不认识的人。
谁来救救我。
三木禾子浑身冻得发红,呼呼的风吹起她被霸凌者们剪得乱七八糟的黑色短发——原本那一头漂亮柔顺的长发此刻却像是被狗啃过的杂草般参差不齐。
她看着脚下遥远的地面,感受到了一阵恍惚,想要从这样不见天日的生活中解脱和我还不想死谁来阻止我安慰我这两种想法纠结交织在一起。
三木禾子腿发软地蹲在了顶层的边缘上,身躯摇摇欲坠。
然而那些围观的人们拿出了手机,那些喀嚓喀嚓亮起闪光灯的镜头对准了三木禾子,还有那一声又一声不耐烦、饱含着恶意和猎奇的吆喝声:“跳啊!怎么还不跳!是不是故意博眼球啊?”
“行为艺术?真没意思,有胆量就跳下来啊。”
“做出这副模样是想威胁谁啊,真是搞笑。”
“她本可以不用死的。”晴明叹息了一声,他闭上眼睛,内心沉重。
原本该明媚灿烂的生命以这种情形消逝,未免也太可悲了。
血花溅开时人群安静了三秒,而很快混乱的嘈杂声——“这里很危险请大家让开!”“这样的清净只在电视里看到过诶,让我先拍几张!”
温热的血花融化开了沥青地面上薄薄的白雪,泪水从少女犹带着温度的面庞滑下,很快渗入了那片白芒的雪层之中。
——这便是,一个不幸的少女的复仇。
看过她的记忆后,又有谁能够摸着良心说她进行复仇是错误的?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朝她伸出手,阻止她,安慰她,那么此时今日的悲剧根本不会发生。
白茫茫的雪花被凛冽的寒风扬了起来,飘飘洒洒遮盖住了一切。
在空茫的白色之中,三木禾子穿着校服,长发乌黑而秀丽,虽然面色稍显苍白,但看得出来是一个秀丽文静的女孩。
她看着晴明和鬼灯,血红的泪水从眼眶底流出:“我好恨啊……我好恨啊……!凭什么,凭什么我就该死去,而他们还能好好地、没有任何负担地、开开心心地活着?!凭什么!!”
随着三木禾子锐利而不甘的尖叫,这个世界剧烈地摇晃起来了,晴明拉住鬼灯的手腕,试图带着鬼灯脱离这个世界。
但是晴明的术法似乎反倒是翻开了三木禾子内心中最痛苦的过去,顿时让本就怨气横生的恶灵力量因为恨意而变得更加强大了。
“她的力量更强了,如果不在这里化解掉,出去后恐怕会更加麻烦。”晴明叹息了一声,拿出了折扇和符纸,准备战斗。
“说起来,就算知道了理由又能怎么样呢,晴明君。就算你用阴阳术净化了她,她死后犯下的罪孽依然需要被惩罚。”鬼灯忽然开口道,声音里带着真情实意的可惜:“三木禾子的灵魂为了报仇伤害了人类,对她审判恐怕不会轻。”
“哪怕情有可原?”晴明挑眉问道。
“哪怕情有可原。”鬼灯点了点头回答道。
“但是这个孩子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而已。”晴明将静心的符咒贴向三木禾子,一边沉声说道:“鬼灯君你也看到了,如果她想要夺走那些人的生命,只是一个念头的事情而已,但是她想要的却是他们的悔恨、愧疚和道歉——只是这样的愿望而已。”
“这些欺凌者在死后自然会有他们应当受到的审判,就算在人类世界无法得到报应,但是地狱中的刑惩可是早已经准备好了。这就是所谓的,人类世界的事情人类世界解决,剩下的就交给我们地府。”
鬼灯口中这么说着,不过狼牙棒却是在他的手中被轻轻拍打了几下。
“虽然这么说,不过我倒是也能够理解三木禾子的心情,而且能够在电流中穿梭、控制梦境的能力也很有用。”
鬼灯补充说道,眼睛看向了晴明:“如果她还能恢复意识的话,我倒是想把她吸收成为我们地狱的狱卒啊——当然前提是得意识清醒。”
晴明微微笑了起来,这个笑容让他原本因为得知了三木禾子遭遇而沉落下来的面庞顿时明艳起来:“我会让她清醒过来的,这些人不值得她赔上自己的灵魂。”
“我绝对会救下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实在是太累了,结果拖到了现在才更新……
而且这一章写了很久,写这一篇的时候我正在听《她也曾经活过》,想到了那些新闻,也想到了曾经被欺凌过的自己
到现在我还是恨那些人他们让我的初中生活苦不堪言,甚至想过去死
但好在有人向我伸出了手,让我走了出来
前阵子同学聚会,那个欺凌我最厉害的男生没有来,让另一个曾经也被他欺凌的男孩子给我带句话,说很抱歉那个时候那么对待我,他不该这么对待一个女生的。
我听了只想笑。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他永远不知道钉下去的钉子□□也是会留下洞的。
只希望他能够教导自己的孩子,别再做和他同样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