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鱼扶膝盖, 微微弯下腰,在跑道边细喘平复呼吸。
操场上举目无人,小雨已经停了, 戚鱼用背擦去额角的雨水,感觉有点冷,起身慢慢往外走,又摸机。
片刻, 还是拨通虞故峥的私人号码。
几秒后接起,戚鱼开口, 还揉鼻音:“你——您到家了吗?”
“在公司。”那头似乎还有人声, 虞故峥声音传, 问简扼,“声音不对。怎么了?”
戚鱼停住脚步, 乖乖“嗯”了句:“刚刚在跑步,可有点淋雨。”
“现在去。”虞故峥音色沉静。
戚鱼却杵在原地没动, 忽然开口:“我以后经常给您打电话吗?”她补一句,“或者您告诉我什么时候有空,我再打给您。”
等了片刻,那边虞故峥像是笑了一声,一瞬戚鱼像有种晚风化为雾雨的怦然感。
“想打就打。”
等戚鱼结束通话,寝室洗完热水澡,躺在床上时还觉心跳快。
今晚虞故峥的每一个言行, 都事无巨细地在戚鱼脑海中细放,不知道是不是酒劲返上, 有些不真实感。
虞故峥默许她所有的亲近要求。
自己可不可以解为,他对她不讨厌,不反感, 甚至可,还有那么一点喜欢。
戚鱼翻过身,伸在被窝中轻轻碰了碰戴戒指的左指。
无论是学习还是生活有关,她都不是一个笨的人,唯独在虞故峥面前,却显天资愚钝。
戚鱼默默这么多年,第一次学会了毫无保留地寸进尺。
或许是昨晚淋雨跑步,翌日戚鱼起床时就感冒了,连头晕鼻塞几天。好在赢下区域赛后,近期没有训练比赛的安排,许圆寝室给戚鱼送了礼物,是一把键盘,说是比赛赞助商送的,那天她走急忘记拿了。
“咱们的冠军奖金应该过两周会到,还要再等等。”许圆掂量,“不过肯定不多,谁让这种比赛贵在含金量,不在奖金。”
戚鱼抱键盘礼物,点头:“界赛是明年吗?”
“对,要等到明年四五月份了,具体看今年年底通知。”
每年k大都会有校队打进acm界赛,是这一次终轮到他们,许圆在群里兴致高昂地喊了三天的聚餐。戚鱼去过一次,随后就开始准备期中考和运动会的八百米。
天转眼入深秋,银杏落黄。十一月初的学校田径运动会在即,戚鱼每晚从图书馆结束自习,会转去操场训练半个小时。
睡前再给虞故峥打一通电话,但有简短的两分钟。
年底将至,虞故峥应该忙,有几次不在国内。戚鱼像报备日常一样找话题,那边应声,有时会问几句,聊过片刻就收线。
“你们多煲会啊!”乔文文边啃苹果,边偷听戚鱼打电话,“我不介意你俩多点狗粮,真的真的。”
郑司佳模糊听到两句,插话:“他的声音太好听了吧——‘早点睡’,妈妈,搞我想谈恋爱了!”
“谈恋爱?”
“没错,我的要求不高,多金温柔体贴帅哥就好。”
戚鱼想了想,却又认真问:“我们这样,算是谈恋爱吗?”
郑司佳和乔文文对视一眼,郑司佳佯怒:“现在还流行套路式虐狗?!”
“什么意思,你俩总不是老夫老妻模式吧?”乔文文将苹果核扔掉,掰指算,“宝贝你看你们,暑假去二人界,他送你礼物,钱给你花,比完赛立马就接你,你们凑一起我就看到带效的那种粉色泡泡……”
“这还不算谈恋爱??”
戚鱼指蹭机的屏幕,半晌,剥了一颗糖含。
半年期到,虞故峥没有提合约的事。
正聊天,戚鱼的机又响起嗡鸣。
孟贞兰打电话,声音板:“明天医院一趟,你爸住院了。”
这些年戚明信一直忙,但格外惜命,每隔半年就要进行一次全身体检。不曾想近期的半年检报告,他被检查肝癌早期。
万幸是早期,病灶小,动术大情况治愈。戚明信当天就在市内闻名的三甲住了院,预约上医生,准备一周后做术。
可是大病当前,戚明信终从繁忙正事中拨冗一件事,想起被自己忽视久的小女,正陪床的孟贞兰忍给戚鱼打了电话,让她。
戚鱼推开病房的门,病床前的孟贞兰身看到她,笑笑客套一句:“小鱼,啦。”
“那你们先聊,我再去问问医生情况。”
“小鱼,你坐这吧。”戚明信一见戚鱼就靠坐起身,笑温和,“最近学习怎么样?忙不忙?”
戚鱼在床脚的位子坐下,摇了摇头:“不忙。”
戚明信嘘寒问暖几句,笑容有些尴尬:“爸爸看你暑假没家,是一直在故峥那边?”
放暑假已经是三个月前的事,戚明信是实在没话聊,但这次戚鱼“嗯”了句。
“我去澳洲了。”
“澳洲好,以前你还没去过澳洲吧?”戚明信附和,“现在你长大了,可以多去看看了。”
戚明信看起状态不错,面色红润,身形是略微福,是面容迎病房外的阳光,皮肤明显已经显老态。他打量戚鱼,脱离公事后,对这个由两家商业利益嫁去的女,心里多多少少还有点愧意。
“现在真是越长大越像你妈妈了,你妈妈是我见过最温柔的女人,你像她,最懂事。”戚明信蔼声问,“最近有没有想要的东?”
戚鱼安静瞅了会戚明信,才道:“我不缺什么。”
戚明信笑道:“怎么跟爸爸这么生分……爸爸有的肯定是你的,这个家将有你的一部分,你想要什么就和爸爸提。”
原以为这番话会让戚鱼态度亲热一些,可她的表情却还是没什么波澜。
“不用了。”戚鱼眼神澄澈,礼貌,“我不想现在欠您,不想将欠您。”
攒钱是为还这些年的养育,放弃一部分的家产,是在放弃将尽赡养的责任。戚鱼笃定要离开戚家,想明白而清楚。
这些话根本不像是戚鱼会说的,戚明信一下愣住:“你说……”
“戚明信你什么意思?”
话音未落,孟贞兰在病房外忍无可忍,推门闯进:“什么这个家将有戚鱼的一部分?到底这是谁的家?”
戚鱼闻言转头。
“你之前跟我说什么?戚鱼嫁人了就是去了,这话不是你说的?”孟贞兰呵责质问,“娴娴在公司工作这么多年,甜甜好歹还跟你亲,以后家产少不了她们,但戚鱼算怎么事?!”
戚明信脸色变了又变,顿时有些挂不住:“你闹什么?”
“要论先后到,我认识你,给你生孩子可比梁婉早多了!”家产是孟贞兰的底线,她不再维持表面客,指戚鱼厉声道,“当年你自己服从你家的安排娶梁婉,让我在外面等这么多年,你不欠别人的,你最该亏欠的是我!”
“妈你们干嘛呀?”
病房门又被推开,戚甜急匆匆进,第一眼看到床边的戚鱼,脸色一下不太好看。
戚甜被她妈催了数个电话,说什么戚鱼在,她不不在。而戚甜甫一从走廊远远过,就听到里孟贞兰拔高的吵架声。
又是戚鱼。
要不是她,自己不会被她爸禁足两个月,何至每天被她妈训话。
戚甜和戚鱼对视一眼,刚要作,可戚鱼已经拎起帆布袋,离开房。戚甜一口不上不下,顿时堵死在胸口。
病房里争执声不下,所有人都在翻陈年旧账,没工夫顾上要走的戚鱼,看护一时没注意到这边。
戚鱼关了门,却在廊道里没走,轻轻靠房门口旁边的墙,兀自杵了会。
这时候虞故峥应该在新加坡,戚鱼思忖半晌,拨通号码。
十几秒后接通,戚鱼顿了顿,小声开口:“虞先生。”
接不知道怎么往下接,有点茫然地空白了片刻。
这边病房里扬起的几声尖锐质问已经透过空,被机话筒细微捕捉到。
戚鱼不吭声,虞故峥倒没问什么,须臾,像是感知到她的全部情绪,那一道低醇悦耳的嗓音传:“明晚的飞机。”
“到了接你。”
当晚戚鱼收到庄成的航班信息,他们的飞机在明晚九点左右降落市内。
第二天就是学校的田径运动会,戚鱼的八百米项目在下午,时不冲突。上午的开幕式由大一新生组织表演,过午,项目正式开赛,不参赛的学生自愿到场,是乔文文地背了相机,兴致勃勃跟去凑热闹。
看台后的准备区,戚鱼将矿泉水瓶拧开,递过去:“你要喝水吗?”
“对了宝贝,等你跑完,我们就去熊家吃饭。”乔文文喝了口水,报一家学校附近的烧烤店,“佳佳她男朋友说要请我们寝室吃饭。”
“男朋友?”
乔文文八卦:“昨天下午在图书馆认识的,今天就在一起了,快不快?”
戚鱼垂睫注意一眼时,去吃完饭及。
“一会别紧张,信我,今天你就算不赢比赛,保证艳圧全场。”
乔文文这话说不假,这会的室外温度有二十多度,戚鱼绾起一头乌黑长,穿格外运动。短袖搭运动短裤,一双腿既修长又笔直,骨肉匀称,皮肤白皙到在暖阳下像腻光。
一路从准备区过去,满场都是头率。
“加——油——”
等选上跑道,乔文文在就近的看台席上喊。
戚鱼看还有点紧张,闻言仰过脸,向看台向稍稍弯起眼,微垂的眼尾笑成半月,默默以口型了句“好的”。
看台席沸腾了,不看第一名,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在戚鱼身上。
戚鱼垂睫了下身前的号码布,活动腕脚踝,忽然哨声一响,她跟大流跑去。
耳畔都是风声和换声。
戚鱼冲过终点的第一秒,没撑住力,脚踝往旁侧一软,刹那传一阵钻心钝痛。
“没事吧?!”旁边有女生赶紧扶。
“……没事。”
戚鱼还在细喘,起身慢慢走了两步,又低脑袋仔细观察了一眼。
还好,感觉是扭的那一瞬疼,现在已经不怎么疼。
“第五!棒了!”
另一同班同学递水:“听说隔壁两个班都没有报名,我们班赢在了势。”
登记成绩后,戚鱼去更衣室套上外套长裤,去了一趟饰品店选礼物,随后跟乔文文去烧烤店。
郑司佳的男朋友是研究生院的学长,模样瘦高斯文,还带了个健谈的室友过,饭桌上氛热络,根本不缺话题聊。一顿饭吃下,几人打算去清吧续摊聊天。
戚鱼没加入大部队。
“啊小鱼你不一起呀?”郑司佳讶然。
“嗯,等下我还有事,不去了。”戚鱼从帆布袋中翻一个小礼盒,给郑司佳,“这个给你。”
健谈的那位男生还想留人,却被乔文文用眼神打住,好目送戚鱼的背影餐厅。
“她怎么不一起?”
“哎呀你别想了,”郑司佳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对可爱的星星耳坠,道,“你刚没看到我们小鱼上的戒指啊?都订婚了。”
从烧烤店的巷子,再拐过一条夹在居民楼的小道,才彻底去。
路灯昏黄,戚鱼拿机瞅了眼,还是晚上八点四十。
还早。
思忖了下,戚鱼还是将机放进袋里。转过前灯光昏暗的拐角,忽而从阴影处猝不及防伸一双,死死箍她的口鼻和腰际往暗处拖。
戚鱼瞬要挣扎。
“唔——”
“哎哟,别喊啊。”
一道声音带烟味,自身后响起。
另一道声音在笑:“聊聊嘛,小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