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性子,属实是有些刚烈啊!”
马车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停下,陆洵扶了小娘子顾红莲下车,看她一步三回头的最终走远,心里却是忍不住发出感慨。
也或者说,是这个年代的人,都普遍看重承诺。
相比起现代社会见多识广的人们,这时代的人,无论男女,都普遍更重信诺,放到爱情上,他们的爱情似乎也是更加的简单而热烈。
誓无二志,以死鸣之。
那些古代的小说和诗词里所描写的一见钟情、一诺定终身,很可能并没有任何的夸大,反而是无比写实的。
真好。
一个人,无论你厉害到什么程度,无论你坐拥怎样的财富、权势与地位,能被一个女孩子这样单纯而热烈地爱着,都应该是一种幸福吧!
谁又能拒绝这样被人爱的感觉呢!
“走吧!”
久久地怅望着小娘子的身影消失处,终于,陆洵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返身上了马车。
刚才这一切,都是事先不曾预料到的插曲。
现在么,还是要去送礼的。
赵家这等门第,就算老爷子的几个儿女都不在近前,却依然是想低调也低调不了的,临近端午,往日清冷的街道,此时已是车马塞途。
无奈地只好把马车停在外围,裴易与赵壮拎了节礼,陪陆洵一路走过去。
不少衣着华贵的管家模样的人,就在赵府的门口台阶下,一边彼此寒暄着,一边等待,那想必马车里坐的就是各家派来送礼的子弟了。
这等照例的节日问候,一般肯定是见不到正主赵老相公的,他老人家也没那么容易见,但各家送礼的依然不敢怠慢,派出来的应该是有一定地位的子弟才对。
陆洵到了门前,那原本坐在门口长凳上的人忽然起身,竟是满脸堆笑迎了过来,倒是把那帮管家模样的人吓了一跳。
“见过陆公子!”
陆洵也拱手做礼,“我来看看老相公,送点节礼。”
那管家笑得满面春风,“您快里面请,老相公这会儿正读书呢!”
不须吩咐,此时自有下人接了裴易与赵壮手中的礼物,把他俩带到一旁门厅里待茶,陆洵则跟在那管家身后,迈步就往里走。
身后一帮管家们议论纷纷,“此何人哉?直入厅堂?”
“我观其貌,玉质堂堂,莫非是《小池》之‘憨郎君’?”
“呀!竟是陆小相公?”
把这些议论都抛在身后,一路穿厅过院,很快就见到了赵老相公。
“陆生,来来来,饮一杯茶!”
早已得到了下人禀告的赵老相公居然又迎了出来,依然是那般的亲热。
“给老相公道千秋啦!”
“哈哈哈,来来来!”
这一次赵老相公居然是在他的书房里接待了陆洵,这又是更加亲近看待的一个表现了,期间还问起,最近是否有什么新作。
陆洵一直摇头。
老相公倒也没有再追问,只是听说陆洵居然自己给自己取了字,这才露出微微愕然,听到“明允”这两个字,沉吟片刻,点评道:“很是恰当!”
顿了顿,却又道:“世俗口舌杀人,明允呀,我知你现今并无师承,本是打算要为你介绍一个老师的,所以才一直不曾提起为你取字的事情,不过现在,你自己取了明允二字,倒也极好,只是说出去时,却还是要遮掩一二,倒不是畏惧时流抨击,主要是免了麻烦,否则的话,将来是要招人口舌的。”
“呃……为我介绍老师?”
“哈哈哈!”听出了陆洵的意思,老相公先是大笑几声,然后才耐心地解释道:“明允之才,自然不需要再有哪个老师来为你传授学问,然世俗之道,有个老师总是好的。你意下如何?”
陆洵还真是不太想要什么老师,不过能让赵老相公这么憋着主意想给介绍的,想必不是凡俗人物,而且他说的也的确在理。
到了他现在,怎么说也是四星诗人了,老师不老师的,本就不在什么传道授业了,更关键的是,有个老师,就等于有了一把保护伞。
江湖嘛!
江湖就是人情世故。
因此犹豫了一下,他还是问起,“不知您想为我介绍的老师,是哪一位先生?”
“当今宰相宋廉宋子刚,如何?”
“这……”
陆洵惊了一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找个宰相当老师,自然是好的,还有比这更好的保护伞吗?
宋廉宋子刚,东郡人士,三十岁就已经做到了大理寺卿,三十四岁就干开封府尹的强势人物,后虽然经历了谪贬,但即便是居官地方,依然被认为是“国之储相”,被称赞为“负天下之望”,天佑四年,也就是大前年,他被再次征召还朝,拜参知政事、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四十四岁,便正式拜相。
而事实上,也的确就是他,才够实力、够魄力,也够声望,能够跟跟当朝的另外一位宰相,曾经历四起四落却至今屹立不倒的“奸相”周博相抗衡。
这位宋相公拜相至今不足三年,却已经在朝中掀起了先后几轮大刀阔斧的变革了,据说跟周相公周博斗得是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按照民间的朴素的评价标准来说,周博被认为是“奸臣”,而宋廉宋相公则被认为是“忠臣”——事实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是非曲直,也根本就不可能通过这么朴素的善恶二元论来判定,但毫无疑问,这位宋相公名声很好就对了。
若能拜他为师,自然好处大大的。
“……只怕我这乡野小子,入不得宋相公法眼!”
“四星之诗才,也是乡野小子么?”
陆洵无言以对,赵老相公哈哈大笑。
笑罢,老相公道:“你且放心,我已经与他去过信了,他已是答应了。”
这可真是惊喜了。
完全没想到,出来送一圈礼,先是定了个小妾回来,现在又拜了一位宰相老师,“那您的意思是?”
“我稍候再补一封信去,与人提起时,你便说你这字,乃是子刚赐下的便是。如此,便可省去许多口舌,免遭流俗抨击了!”
不得不说,自从第一次遇到这位赵老相公开始,他给陆洵的感觉,始终都是充满善意的,实在是满满的长者仁爱之风范。
对于这个,陆洵自然是感念的,要不然也不会端午送礼只送一家半,就专门来了他家。
现在自然是关系更近一层。
他只是困惑,既然老爷子那么看重自己,又是找老朋友问有没有破解修炼进度慢的问题,又是不远千里地寄信去京城,为自己预作绸缪的牵线,要介绍个宰相老师给自己,可称是无微不至了,那为什么不亲自收了自己做弟子呢?
于是中午饮酒的时候,他便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老相公笑呵呵地手抚长髯,道:“不可,不可,有人会不同意的!”
至于为什么不同意,谁会不同意,他倒是打起了哑谜。
“见过陆家相公!”
酒宴结束,陆洵吃酒到有些微醺,告辞而去,却在刚出正堂没多远的一处垂花门处,迎面碰见了那有过数面之缘的“黄脸”小娘子。
倒是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这次见面,她倒是一如上次那般,表现得极为有礼貌,还敛衽行礼。
陆洵拱手还礼,“见过小娘子。”
偶然路遇之后互相见礼,随后陆洵迈步就要继续走,但这个时候,他一抬头,却忽然发现,这小娘子竟是面带笑容地看着自己。
“我自送了陆家相公出门即可,你且去吧!”
她一边毫不避忌地直勾勾盯着自己,一副眄睐含情的模样,一边却是径直开口,打发了引路的仆人。
陆洵心中一动,当即又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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