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一圈,至于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崔海燕一点印象都没,脑子里只装了一团乱麻。走到一个角落,一屁股坐下时,他已经理清了一条思绪:手机失踪与警官无关。
如果手机是被政府查获的,他早在记者采访结束的同时便被请进审查室,而不是现在的风平浪静,可以百分百肯定的是其他犯人顺手牵羊了。
那么会是谁呢?手机藏在仓库,近水楼台,仓库的保管员最有可能发现。可刚才保管员们的轻松和从容否定了他的怀疑。除了保管员,又有谁可能接触到手机呢?难道是老鼠?
崔海燕习惯性摸出一支香烟点燃,继续沉思。
老鼠觊觎手机已久,死皮赖脸借手机不成就偷。对,就是老鼠。崔海燕站起身,老远地望着老鼠所在位置,没发现老鼠,他恶狠狠地掐灭香烟,再次去了仓库。
“老鼠没来仓库啊!”对于崔海燕的询问板牙听得没头没脑的。
“老鼠是没来过,板牙的女婿油条倒是来过,是讨香烟的。”另一保管员做了旁证。
“滚你的蛋!”板牙愠色责骂同伴,“崔总,你问老鼠来没来仓库是什么意思啊?他不在车间?”
“油条没干别的?”崔海燕继续追问。他想,如果是油条意外地发现手机并不可怕,他可以摆平油条。
“在这里只待了一支烟工夫,对板牙说了一堆肉麻话就走了。”
崔海燕可以得出油条没离开过两位保管员视线的结论。他若有所失地终结打探,准备走开。
“听人说,崔总有记者采访你了,明天你登报纸头版头条了。”板牙问。
崔海燕收回迈出的步子。“你的消息来得挺快的啊!在哪儿听的?”
“听搬运成品的犯人说的。”
“什么时候搬运的?我怎么不知道啊!”崔海燕举目张望,发现仓库是变了样,少了部分货物,而刚才他心里只装着手机,眼里只有藏手机的位置。
“就在记者来采访你的时候。”
“都是些什么人来搬运的?”崔海燕不放过一线机会。
“是调度鲍工带人来的,半个组的犯人。”
“哪个组?”
“缝纫二组。”
“那不是老鼠的小组吗?老鼠是学习组长,他没带队?”
“你这么一说,把我说糊涂了。我一时记不清有没有老鼠了。”板牙摸着后脑问同伴:“你有印象吗?”
“七八个犯人,究竟是哪几个我也没看清楚。”另一保管员与板牙一样都是六十岁左右的人。
连进出人员都没印象,他妈的都是什么人啊!崔海燕又好气又好笑地望着两个老糊涂。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问得太多了,所以,他补充说:“我问这么多,是受政府委托了解你们责任心的。”
两个保管员一听,有些慌神,板牙反应最快:“崔总,你不会对警官说我们俩没有责任心吧。”
“慌张什么!”望着手足无措的保管员,崔海燕内心发笑,“你们年老眼花,怪不得你们。我对你们的责任心还是持肯定态度的。”
“万分感谢崔总的关怀!”板牙致辞。
“你差不多是我们俩的再生父母哦!”另一保管员夸张地说。
“别说得那么严重!我受不起!我们都是犯人,帮助是相互的。”
“还是我们的崔总最善良,人情味最浓!”板牙道。
崔海燕此时没兴趣听肉麻的恭维,立刻找人了解进入仓库的具体人员名单。他站在车间思忖片刻,把正在劳作的大脚叫到一边。大脚是他在这个小组惟一信赖的人。
“是老鼠带队去的仓库。有我,还有……”大脚一五一十地点出所有去仓库的犯人人头。
“你……”崔海燕想问大脚在仓库可否发现端倪,突然打住。
既然老鼠出入过仓库,他难逃偷窃之嫌,要解开手机丢失之谜首先找他。
面对崔海燕的质问,老鼠眨巴着老鼠眼睛,一副冤枉相。“说我拿你手机?不会吧,崔总。你不借手机可以给出一万条,何必找这理由?”
“真的不是你?”
“我可以赌咒,要不要?”
“赌咒不必了!”崔海燕迷惘了:如果不是老鼠,那又会是谁呢?
“这可糟糕了!崔总,你的前途未卜啊!”
“是的哦!”崔海燕焦头烂额了。
“被警官查获了?”
“不会!这点我能肯定。”
“你干吗藏来藏去的?都是小心惹的祸!”老鼠是幸灾乐祸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没错!”崔海燕是有点后悔了:早知如此,何必防备老鼠?
“你再仔细回忆一遍,如果丢失环节确定是在搬运货物中,那么拿手机的人一定是我们小组的某一个。”老鼠抓耳挠腮地说,“会不会是大脚?”
“大脚?他行事非常小心,没那个胆量。”
“听说大脚的父亲一病不起,儿子少了照应,他挂念老子和儿子用手机不是没可能啊!”
“什么时候的事?他父亲生病。”
“昨天,他儿子来信说的。”
“我怎么没发现大脚有心事呢?”
“你丢了手机跟丢魂一样,哪有心思注意别人?”
像没头苍蝇的崔海燕被震醒:情绪一旦流露到表情上,再愚钝的人也会发现其中细微变化的。这细微之处,假如被敏锐的警官捕捉到,后果不堪设想。
“你说,拿手机的是不是鲍工?”崔海燕问老鼠。
“你崔总才来几天都有手机了,鲍工是何等人物?他只会提前而不会慢你一拍的。”
“你是说鲍工也有手机?”
“他私藏手机难道要请示你?切!”
“那鲍工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人了哦!”
“那还用怀疑?”
“谢谢兄弟!”隐隐约约,横亘于两个人间的坚冰开始融化。
与老鼠分手,崔海燕在远处观察值班警官。民警乙与民警丙有说有笑,没有一丁点大战之前的紧张情绪。崔海燕又故作轻松地走近警务台边,与两位民警拉呱。两位民警旧事重提,话题围绕捐资助学,后来问到崔海燕家境。
崔海燕答:“家底不厚,只有千万左右吧。”
“乖乖!”两位民警不约而同地咂嘴。
“难怪……”民警丙欲言又止,与民警乙心领神会,相视一笑。
崔海燕猜度两人笑的意味:崔海燕之所以混得妖,与家底殷实有很大关联。他嘿嘿装傻笑着,发现内勤带来的午饭车进了车间,开饭了。
民警丙习惯地掏出手机看时间。
看到手机,崔海燕的心一沉再沉。
究竟是何方神圣拿走手机?吃饭时,望着同桌的鲍工,崔海燕又陷入深思。
大脚家庭出现变故,想及时了解情况,顺手拿走手机的可能性是有的。人不可貌相。大脚行事非常低调,虽说大脚信赖他,并不代表他会一览无遗地敞开心扉。
“崔海燕,你影响我们吃饭情绪了哦!”鲍工说道。
“啊……鲍工,我在想,好久没改善伙食了,肚子里没油。”
“是哦!改日看你表现了。”鲍工说道。
“行!这事包在我崔海燕身上了。”崔海燕利索地回答。
细嚼慢咽吃罢,陪鲍工抽了一支香烟,崔海燕洗刷完饭盆准备找大脚。途经值班室,被民警乙叫进去。民警乙说你给我找几本书。崔海燕知道民警乙喜爱读书,多半是武侠类小说,便问:“是金庸的还是古龙的?”“随便!别借那些烂得呕心的书。”很多在外不读书的犯人都喜欢依靠武侠小说打发漫长的刑期,一本书往往经过无数人,肮脏得叫人不敢沾手。崔海燕替民警乙借过,新旧都有。他应承民警乙一准办到。
将大脚请到一边,崔海燕都不知道如何开口了。大脚不知崔海燕单独约他的用意,期盼地望着崔海燕。崔海燕斟酌一下,便从大脚家庭变故谈起。大脚说家父一病不起,孩子失去了依靠,他不知如何面对。
“令尊生病了?指导员知道吗?”崔海燕首先想到收发信都要经过警官手。
“指导员开导过我。”大脚说。
“那你做何打算呢?”崔海燕问。
“不知道!”大脚忧伤地望着窗外围墙上的蓝天白云。
“令尊生病,赶紧送医院救治,费用我包了。”崔海燕说道。
“那怎么可以?”大脚的眼睛闪现光芒,说,“我欠你太多了。”
“客套话别说了。”崔海燕试探性地说,“如果我有手机,我马上联系,叫人给你家送去。”
“手机?我……没办法!”大脚摇头,引导崔海燕,“可以用亲情热线的。”
谁不知道用亲情热线电话?还用你大脚教?崔海燕资助大脚的孩子读书带有部分慈善成分的,现在,他突然萌生悔意:大脚岂止是狡诈?简直是贪婪无比。
“假如你手里有手机,你会给我用吗?”崔海燕进一步试探大脚。
“手机是违禁品,谁敢用啊!”大脚噤若寒蝉。
“我是说,倘若你意外拣到一部手机,你会借给我用吗?”
“如果我拣到手机,我立刻交给政府。我会有奖励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