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鼠发现手机的时候,崔海燕恨不得要吃了老鼠。教训完老鼠回到调度室,他又后悔刚才的冲动,害怕老鼠恼羞成怒向政府揭发,于是他迅速将手机转移。既然老鼠发现手机,不借手机给老鼠使用看来是不行的了。回头想想,今天不给老鼠使用手机,可以考验老鼠。如果老鼠真的想逃跑,老鼠绝不会因为手机没借到而告发。如果老鼠是政府的眼线,那么藏匿手机一事势必暴露,警官立刻要做的是控制他崔海燕,以及没完没了的审讯和大搜查。当然啦,如果那样的话,所有的努力功亏一篑,日后的改造举步维艰,坦途难以再现,甭提越狱了。
心如一团乱麻,但崔海燕神情自若,一会装腔作势地纠正个别犯人的违章和违规,一会儿向分监区长提建设性建议。
大概是因为有调度鲍工负责生产,崔海燕负责监管和生产两个安全,小岗守在两个出入口,巡查岗来回穿插不间断地签名,犯人有条不紊地劳作等诸多因素,车间值班民警几乎很少过问车间的情况。偶有上级领导莅临,民警象征性地在车间兜一圈,领导消失,又恢复坐在警务台边喝茶聊天远眺车间的固定格局。分监区长为产值向监区负责,每天向犯人过问的就是产量,给崔海燕的印象是,其他方面只要大致过得去,不出大乱子,他都不会计较的,甚至都不想听诸如某某犯人偷吸香烟等违规行为的汇报。崔海燕以前还反映关于安全方面的问题,后来只字不提,专门提分监区长感兴趣的关于提高生产效率的建议。
崔海燕忧心忡忡地说:“照这样的效率,产量是提不上去的,你们的奖金如何能提高啊!可以考虑加班的。”
分监区长回答:“现在业务量吃不饱,加班没任何意义。”
“服装有两个旺季,春季和秋季。现在正是热火朝天的旺季,浪费劳力多可惜。”崔海燕说得也是实情。忙碌时,犯人直叫吃不消,清闲时,犯人四处游荡闲扯。“我说了,您别怪我。有些单子利润率太低,挣不了几个钱。”
“有什么办法呢!监狱接到的单子多半是转手的,大头被中间商盘剥了。”分监区长无奈地叹气,“你能为我们车间介绍点业务?”
“如果您不反对的话,我可以通过我以前的人脉资源找业务。”崔海燕立刻接了话。其实,对于能否找到业务,崔海燕心里一点底都没,既然分监区长屈尊降贵主动开了口,崔海燕乐得迎合。他的思路豁然开朗:假如分监区长真的愿意让他联系业务,那么使用外线电话将是合法化了。想到这里,他是心花怒放的。
“嗯……”分监区长沉吟,“这是违反纪律的行为,我请示教导员再说吧。”
“只要能带来利润,打个擦边球也无妨。思路决定出路。这是为监狱谋利益,又不是为您个人。”崔海燕鼓动如簧之舌。
“这些道理不需要你来教我,我会考虑的……”分监区长若有所思地说道。
分监区长的话没说完,巡查岗慌慌张张来汇报:“报……报告,狗熊和大脚打起来了。”
打架现场,已经有民警乙在制止肇事者,打架双方都被拉开,而狗熊仍作困兽犹斗之势。
“狗熊,你太放肆了!分监区长在这呢。”崔海燕厉声喝道。
狗熊见到冷峻得让人发寒的分监区长,便停止挣扎,低头沉默。
“你,过来!”分监区长让一贯表现低调的大脚叙述事发经过。
原来,大脚要上厕所,不经意撞了狗熊一下,道歉后以为狗熊不再计较。谁知,狗熊不依不饶,拉住大脚后领,把正向前走的大脚拉个趔趄,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大脚气不过回了嘴。狗熊一把揪住大脚前襟,举拳便揍。大脚本能地还手。两人纠缠到一起,直至被其他犯人拉开。
听了经过,崔海燕第一个反应是:狗熊是撒野惯了,吃不了一点亏,大脚老实,所以,狗熊无所顾忌地张扬野性。
分监区长让不断抢话抗辩的狗熊如实汇报事情原委。
狗熊说是大脚故意撞他狗熊,不肯道歉,且先动手。
分监区长就地向其他犯人核实情况,而其他犯人纷纷说没看清楚或者说没看到,没有人愿意多事。分监区长说你们干活,听候处理,并警告狗熊和大脚:“如果再发生斗嘴和打架,统统送严管!”
狗熊和大脚都忿忿不平地各自回岗位。分监区长回办公室,民警乙则加强巡视。崔海燕无声地望着狗熊和大脚。他是相信大脚的,然而感觉不能替代证据,所以他也就由着事情过去了。
然而,在吃饭时,油条悄悄地对崔海燕说:“我看得清清楚楚,是狗熊故意撞大脚的。”
“你没看走眼?”崔海燕问。
“我哪能蒙您崔总?我对您的景仰之情如长江之水,滔滔不尽,绵绵不绝……”
“打住!谢谢兄弟!”崔海燕将伙房调度特地给他捎来的红烧排骨扒了一半给油条。
“谢谢崔总!”油条早对崔海燕碗里诱人的排骨垂涎三尺了,他喜滋滋地边啃边走开。
崔海燕回到调度室吃了饭,与鲍工一起腾云驾雾例行享受一顿中华后,独自去找大脚。
大脚委屈地说他没有得罪过狗熊,想不通狗熊为什么要找他茬。
崔海燕安慰大脚:“我搞清事情真相会为你做主的。你暂且委屈一下。”
“事情过去算了,老哥你也别为我得罪狗熊。”大脚说。
“退一步海阔天空。”崔海燕指着大脚手腕上的刺青说,“你刺了一个‘忍’字,一定理解‘忍’的内涵。”
“老哥你放心,我不会惹事的。”大脚回答。
崔海燕把腰包里的香烟塞给大脚。回头,崔海燕找到狗熊。而狗熊正与老鼠交头接耳。他说:“狗熊兄弟,大脚很老实的,何必欺负他呢?”
“崔总,你说大脚老实?老实人生的儿子是没屁股眼的。”狗熊回崔海燕。
“你和大脚没有过节,干吗非要闹出事来?”崔海燕说。
“崔总,你这么说,我不想回答。”狗熊说。
“为什么?”崔海燕问。
“为什么?你是向着大脚说话,我说了也白搭。”狗熊翻着眼说道。
“狗熊,谁是谁非我就不说了。今天的事到此为止,可以吗?”崔海燕给老鼠和狗熊一人一支中华。
“除非大脚当面叫我声大爷,认个错。”狗熊接了香烟,说道。
“狗熊,你算什么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崔海燕出面,你不给面子,你多想想后果。”崔海燕立刻拉长了脸,掉头就走。
“哎!崔总,话没说完呢,干吗走啊!”一直用冷眼关注事态的老鼠在崔海燕背后叫喊。
崔海燕没理会老鼠,到了下午,见到分监区长,就地反映了解到的打架经过。
分监区长想了想,说事情经过谁也说不清楚,至于怎么个处理法,交给监房,由指导员发落。
稳定压倒一切。车间以生产为重心。分监区长的态度不言而喻。崔海燕哦了一声就去巡查了。在巡视过程中,走到油条身边时,油条鬼祟地对崔海燕说:“我说崔总,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啊?”崔海燕警觉地问。
“狗熊与老鼠商议了好半天,看来要对付你崔总。你得当心哦!”油条说道。
“哦,对付我干吗啊?我又没得罪他们。”崔海燕说道。他被油条提醒了:即便狗熊蛮横无理,也没有理由为难大脚。事情出在教训老鼠之后,是不是老鼠唆使狗熊干的,目的是给他崔海燕颜色看?
于是,崔海燕主动找到老鼠。
老鼠正站在靠路边的窗口,望着零星走过的犯人和警官,对崔海燕说:“哟,崔总啊。”
“啊,聊聊。”崔海燕客气地笑着。
“崔总终于找我了?”老鼠收回视线,奸笑。
“是你唆使狗熊打大脚的?”崔海燕问老鼠。
“崔总,你是有身份的人,别血口喷人啊!”老鼠处变不惊地说,“手机不给我打也就算了,何必这样对我呢?”
“你做的事你自己有数。”崔海燕不再指望老鼠承认唆使事实,说,“你想用手机是完全可以的,但是我最嫉恨别人用卑鄙的手段来谋取。”
“我没你想得卑鄙哦。什么时候借给我用一用啊?”老鼠说。
“扔了!”崔海燕面无表情地说。
“扔了?”老鼠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你忽悠我啊!”
“你为什么要用手机呢?想打电话的话,监房不是有亲情热线电话吗?”崔海燕问。
“那你为什么用手机?你当真是二干部,有破例使用手机的特权?我想联络外面跑路的兄弟,你说我能在警官眼皮底下用亲情热线吗?”老鼠说。
“你,你联络外面兄弟做什么?”崔海燕故意惊讶地问。
“很简单,我要越狱,找他们接应我。”老鼠坦然地回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