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民警乙从监房带出的午饭到达车间,分饭的事务犯先给两个盆里堆满菜,放到一边,然后按照小组用大勺子分发大锅煮熟的土豆牛肉。崔海燕瞧着那硕大的勺子让他想起农场浇大粪的粪勺,不禁呕心阵阵,怀疑中午这顿饭他能否吃得下。吃饭铃声一响,犯人蜂拥而至。上午很少见到的大头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直接拿走事先打好的菜,把空饭盆交给身边的老鼠。老鼠利索地铲了一块饭给大头。大头大摇大摆去了调度室。崔海燕拿着饭盆排队打了饭菜,寻找到大脚,把部分菜分给大脚。大脚说你自己都不够。崔海燕说没胃口。崔海燕捧着饭菜盆去了调度室。调度鲍工的饭菜是由另一名搞统计的犯人送来的,也是超标准的伙食。崔海燕大方地走进调度室。因为崔海燕是第一次在调度室享用膳食,所以,大头和鲍工有些意外,但他们仍客气地迎接崔海燕。崔海燕落座时,意外地发现一袋烤鸭,馋得他直流口水。
鲍工招呼崔海燕:“吃烤鸭,新鲜的。”
崔海燕简单客气一句,抓起一块黄灿灿的烤鸭啃起来。一年多了,这是他第一次吃这么香的菜。他边啃边猜这是哪个工人偷带进来的,但没多嘴。他率先吃完,嘴一抹,对鲍工和大头谢一声,掏出香烟给鲍工和大头各一支,给自己点着后,说:“有机会我请客。”
“今天是鲍工请的客。”大头介绍东家。
鲍工与大头已经从崔海燕身上捞了不少油水了,既然大户崔海燕不在乎,他们更乐得接受馈赠。大头嘴快:“行啊,我们就等你这句话了。别吹牛B!”
“可我没现金,怎么办?”崔海燕摸着脑袋问。
“你是一只老狐狸了,还不知道?别装了!”鲍工还在津津有味地嚼着骨头。
“我真的不知道。请指点!”崔海燕用眼睛向大家求助。
“没现金就不能想办法啦?有现金也不能放在身上啊。”大头快言快语。
“大头,说话别忘记身份!”鲍工瞪了瞪眼睛,立刻提醒冒失鬼。
“我相信崔总是上路子人。”大头替崔海燕打着保票。
听到“崔总”的称呼,崔海燕愣了愣。崔海燕后来回忆,在犯人里,他的雅号“崔总”是在公公喊叫那一刻诞生的。不仅仅是入狱前贵为老总,更因他做人太大方了,甚至大方得令人咋舌,好象他的钞票都是抢来的。
崔海燕与鲍工和大头聊了几句,说要上厕所,便离开调度室。先递给站小岗的禽兽一支香烟,说是上厕所。然后观察禽兽的反应。崔海燕已经了解到禽兽这人一生只喜欢两样东西:色和食。禽兽犹豫一下,准许崔海燕出车间大门。
一个人站在空旷之所,崔海燕像是出了笼子的小鸟,欲展翅高飞。然而,他没有翅膀,只长了两条腿的高级动物。他回头观望,禽兽正警惕地注视着他。他装作悠闲地走向厕所。四处打量,走近厕所入口处,已经远离禽兽的视线,崔海燕大胆地举目观察二层楼与后面的围墙。围墙外没有高大树木,只有屋顶隐约可见。短暂观察,进出厕所,他晃悠到二层楼房。透过一扇窗户,里面的工具摆放整齐,他估计这就是车间的工具房。他想再仔细搜寻里面有没有他要的撬棍之类的工具,又怕引起怀疑,便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踱去。一把大铁锁挂在工具房门上,他的视线从铁锁移到隔壁一扇门,那门是半掩着的,他猜这就是仓库了。他象征性敲敲门,直接进去,见到仓库保管员板牙就掏香烟。
投毒犯板牙惊讶地说:“哟,哪阵风把崔总吹来我这小地方了?”
崔海燕打趣地回道:“我正纳闷呢,这崔总名头是谁给我起的?满世界都叫我崔总了。”
“叫老总光彩。我一进入监队别人就叫我板牙,一直叫了四年了。”板牙露着大板牙说道。
“都叫外号,真实姓名谁记得啊!”崔海燕能记住真实姓名的犯人没几个,四处观望,“仓库就你一人?”
“两个人。他到车间里去了。”板牙贪婪地吸着崔海燕给的香烟,“崔总你到仓库来干吗?”
“上厕所,随便过来看看。”崔海燕轻松地回答,“隔壁是工具房吗?”
“是啊!都是我们管的。”板牙自豪地回答。
“哦,能打开吗?”崔海燕问道,又觉得必须给点适当理由,便补充道,“我想找点……”
“老丈人,我来看望你了。”油条的声音突然打断崔海燕的话。
“油条,又来讨便宜了?”板牙对突然冒出的油条说道。
“你是他丈人?”翁婿二人同时坐牢,且在一起改造,这是不可能的。崔海燕故意装好奇。
“他这狗日的,专门沾他老子便宜。”板牙温和地回答。
“你女儿不嫁人啦?”油条嬉笑。
“滚远点,找我什么事?”板牙虽是呵斥,却不见怒色。
“我想找点香烟,最近闹饥荒。”油条道出目的。
“我自己都没钱买,哪有啊?”大脚穷酸相十足。
“老丈人,你是管仓库的,油水大着呢,不用开账有人送。”油条说话很直接。
“谁送?你?尽揩老子的油水。”板牙不再理睬油条。
“给你两支。”崔海燕递给油条,“你老丈人没烟,你逼他搞名堂啊?”
“崔总,你别听他的。工人给他们保管员的香烟还少吗?”油条接过香烟,耳朵上夹一支,嘴上叼一支,不客气地揭发板牙。
“别胡说,给警官听到,当了真,我的日子可不好过。”板牙板起脸驳斥油条后,对崔海燕诉苦,“油条在外面是吸毒的,烟瘾特别大,谁都供不起他。”
“你是说,我油条的香烟都是你给的?那好,从明天起,你每天给我两包,不给的话,我不让你安生!”油条纠缠起板牙。
崔海燕听着,没吭声,默默地走开,任由投毒犯板牙和吸毒犯油条耍嘴皮子。他和这些混刑期的犯人不同,他不会将时光浪费在无聊上。他回到车间,老鼠拿着签名簿迎上来。“崔总,找你半天了。签字。”
崔海燕划了名字后纳闷地问:“你什么时候成了巡查岗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