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监狱,高墙电网岗楼铁大门,崔海燕对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生疏。
崔海燕生于监狱民警家庭,在监狱长大。在孩提时代,当时的犯人在大墙内外作业,犯人经常出入民警生活区,上门送农副产品,为民警提供劳务。可以不夸张地说,他是从犯人怀里落地走路的。成年离开监狱到公安部门做了一名刑警后,每年,他零星回到监狱探望父母;直至离退休的双亲先后去世,他对监狱的记忆渐渐模糊。他下海驰骋搏杀于商场多年,他几乎没有监狱印象了。
伫立监狱厚重铁门前,崔海燕低垂戴铐双手翻江倒海,心潮澎湃,目光呆滞。“走!”武警一声呵斥,崔海燕才挪动沉重脚步,在荷枪实弹武警和看守所民警羁押下挪进监狱大门。听着背后咣当铁门声响,他木然地放慢脚步,短暂地环顾四周,在后面的犯人推动下机械地跟着前面犯人往前挪步。第一去向崔海燕是清楚的,是医院。接受例行检查后该往哪走,他也清楚——新犯入监和集训队,那是令人毛骨悚然之所。自打他有记忆开始,从父辈嘴里没少听说过那是专门整治新犯和不遵守规矩老犯人的地方。老犯人宁愿在中队吃一顿警棍也不愿到那儿去遭罪,都知道去一趟准得脱一层皮瘦一圈瘦骨嶙峋回来。如今,是不是如外界报道的文明执法,没有了往日地狱般的阴森?崔海燕心有余悸地想着。
“崔海燕!”一名矮胖腆着肚皮的老犯人念着名单,皱皱眉头,“像个女人名字嘛!”
“到。”崔海燕应声,但没老犯人响亮。
“没听到。崔海燕!”老犯人似乎不满意崔海燕应声。
“到!”崔海燕一眼看出老犯人是入监队大组长,否则他没那么牛。他提高嗓门回答。
按照指定位置放好自己行李坐在板凳上,聆听大组长的训斥后,挺直腰板等开饭时,他还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接受大组长等老犯人的修理呢。虽然,看守所时光刻骨铭心,让他的意志得到了强力磨练,应该有接受监狱老犯人给予洗礼的心理承受能力,然而,他仍是忐忑地等待那个时刻到来。在接受集训监区教导员谈话后,他却受到优惠待遇,没有一名老犯人骚扰,包括那名横眉冷目的大组长冬瓜,白让他小心戒备了几天。
平静背后是什么呢?他曾经为此思考。
当时找他谈话的教导员是一位三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副老管教面孔,冷峻如冰。这副面孔足以让新犯人发毛,而他心无旁骛规规矩矩坐在小凳子上,等待教导员走程序。了解犯人基本情况后,教导员态度和蔼地说:“崔海燕,我看过你的档案,你曾经做过警察?”
“报告教导员,下海前我做过刑警。”崔海燕毕恭毕敬如实回答。
“哦!”教导员肃然起敬,“原来是同行。”
“报告教导员,不仅如此,我在监狱长大。父亲是南下老革命,在监狱干到离休……”得到教导员恩宠,崔海燕主动介绍起自己身世。
“你在哪家监狱长大?”
“白马监狱。”
“白马农场?我知道了。”教导员知道那是一家农场监狱,离省城有两个小时的路程。“除了太太和儿子,没有兄弟姐妹?”
“报告教导员,我是独子。”
教导员给了一通认罪服法积极改造早获新生教育后,结束了曾经同行间的谈话。
大概是因为出身和曾经是警察背景的缘故,教导员特地交代,才有他今天平静的待遇。所以,他对那些遭勒索或遭调教的新犯,他有些熟视无睹麻木不仁起来。冬瓜来巡视时,他偶尔懒洋洋地说声“大组长”就不再献媚。冬瓜好像不在意他与众不同的态度,面无表情地点头,有事训话没事就走人。
出操队列是每名新犯人必须过堂的项目,好在崔海燕干了十来年的刑警,积攒下扎实基础,比其他新犯规范和耐受,有的时候,体力充沛时还主动多跑几圈。
冬瓜像一团肉球滚来,悄悄问崔海燕:“你想不想留在入监队啊?”
“大组长,干吗呢?”
“留下来跟着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还能多减刑。”
“为什么会看中我?”崔海燕没有意外的惊喜,他望着四周环境。
“冲着你过硬的军体素质和结实身子骨,我喜欢,警官也喜欢啊。想留就说一声!”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啊?你以为什么?”
“谢谢大组长。我考虑一下。”
然而二十天下来,冬瓜也没等到崔海燕答复。他找崔海燕单独谈话。
崔海燕不亢不卑地问:“大组长,找我有吩咐吗?”
“我等你回话呢,你忘了?”
“哦,我还在考虑着呢。”
“国家大事?酝酿这么久啊!”
“你信就信,不信就拉倒!”
“哟嗬,你才来几天这么拽?给你一点阳光就灿烂?真他妈的不识抬举!”冬瓜忿忿地骂着离开。
“等等,你是吃大粪长大的?”崔海燕被激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