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弱王的咳嗽声终于止息了。
白发大夫收回金针,转头向孙乐等人说道:“金针可保三个时辰之安,你们派人随我搜寻草药可也。”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又言道:“切不可再让陛下有忧恐之事!”
大夫这话一出,几个重臣齐刷刷转头看向孙乐。
孙乐低眉敛目,轻声应道:“诺。”
应过后,她连忙问道:“几时能好?”
白发大夫沉吟道:“入脏之病极为缠绵,全力医治许要月许方可。稍有不慎则后果难料!”
孙乐小脸一白,忙不迭地点头道:“不会有不慎处!”
大夫闻言点了点头,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孙乐怔怔地望着脸色仍泛着青黑的弱王,放在腿边的小手几次伸出,想要抚上他的脸,却终是不能。
这时,一个人走到了她的身后。
闻到身后之人幽幽淡淡的青草气息,孙乐头也不回地低声说道:“姬凉,我会在宫中宿上几日!”
她这句话一吐出,身后之人久久没有动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苦涩的声音无力地传来,“然。”
孙乐嘴唇蠕动了几下,终是没有发出声音,她向弱王靠近两步,和旁边的两个宫女一道,扶着他向殿外走去。
弱王闭着双眼,面色青黄,咽中痰鸣,神情萎顿,俊脸上不时现出一抹痛楚之色。孙乐忧心忡忡地望着他。
几人走到了弱王的寝宫中时,众宫女围了上来。孙乐刚要离开,手腕一紧,却是弱王紧紧地握着了她的手。
孙乐转过身来温柔地看着弱王,犹豫了一下,伸手抚上他的脸,低低地说道:“弱儿,我不走,姐姐在这里陪着你。”
弱王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放开她的手,在宫女的扶持中躺到了床上。
众宫女小心地把他放下,把锦被铺上,在殿中点起安息香。孙乐坐在床边的塌几上看着他。
不一会,闭着眼睛的弱王无力地开了口,“姐,姐,痰堵在咽中,心慌,胸闷,一睁眼便,眼前发黑,晕得厉害,好生难受!”
孙乐闻言,连忙欠身上前扶着弱王半躺半倚在床头,令人拿过一床锦被垫在他的背后。弄好后,她刚要走开,手腕一紧,依然是弱王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孙乐暗叹一声,她也不再动了,就在床头坐下。
望着闭着眼睛的弱王,孙乐的心揪成了一团。这个时代的医药极其落下,世人治病连药方都没有,一般是金针和单味草药来治疗。
刚才那大夫应该还是个高手,可他也说要临时去采药,着实让人心中不安。
这可是连感冒也可以让人死亡的时代啊,弱儿年纪轻轻,又有雄心壮志,万万不可有半点隐患才是。
孙乐寻思间,弱王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姐姐,我好多了。”
他的声音连贯了一些,也精神一些了。
孙乐连忙抬起头看向他。
弱王的双眼依然紧闭着,他转头对上孙乐,“姐姐,刚才惊到你了!”
“别这么说。”孙乐摇了摇头,声音有点发涩,“弱儿,姐姐宁可有病的是自己,也不愿意看你如此痛苦。”
“也不痛苦了,”弱王闻言嘴角微扬,笑道,“只是不敢睁眼,痰堵在胸中,喘不气来。”
他说到这里,忽然声音一低,隐有点羞涩地说道:“姐姐,把你的手放到弱儿脸上,可好?”
孙乐轻应一声,伸手温柔地按在他的脸颊上,她眨了眨眼,逼去眼中因为惊慌害怕而险些流出的泪水,轻笑道:“弱儿是大人了,还想赖姐姐?”
弱王侧过头,让自己的脸在她的掌心蹭着,喃喃地说道:“弱儿想赖姐姐一辈子呢。”
他这话一出,顿时孙乐哑了,见孙乐不说话,弱王也不再说话,他只是闭着眼睛,像一只大狗一样在孙乐的掌心蹭着,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傻呼呼的笑容来,这笑容中带着一股满足。
孙乐看了心中又酸又苦又痛,她眨了眨眼,再次逼去眼中的涩意。抚着弱王脸颊的手指在他的唇角眼边轻轻移动,“傻弱儿,傻弱儿。。。。。。”声音越来越低,竟已说不下去了。
弱王显然真是精力不继了,蹭着蹭着,他的呼吸声渐渐转为舒缓,孙乐一看,竟是睡着了。
虽然睡着了,他的脸与孙乐的左手依然相贴,左手与孙乐的右手相握。她只要稍动,睡梦中的弱王便如有意识般嘟囔一句,吓得孙乐立马停止了动作。
现在还是上午,灿烂的日光透过纱窗口照进来,照在弱王年轻的脸上,孙乐望着他青青的下巴,望着睡着后显得十分稚气的俊脸,脑中一片空白。久久久久,她低低地说了一句,“弱儿,如果姐姐从不曾与你相识,你会不会就没有了这许多烦恼?”
声音一落,叹息声久久不绝。
弱王这一睡便是几个时辰,直到白发大夫弄了几味草药回来还没有醒。这些草药中,有炮制过的,也有新摘的。看到白发大夫把这些草药抓好令人熬煮,孙乐暗暗想道:看来这大夫已会使用方剂治病了。她吁了一口气,心里放松了少许。
一剂药服下,弱王虽然没有再病发,却也没有好转,依然这样不敢睁眼,一睁眼便头晕目花,几欲倒地。
孙乐不懂医,也无能为力,只能守在他的身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在他需要时随时都在。她甚至令人在殿中安了一张小床,准备和众宫女一样随时守着。
弱王病重,很多事不好处理,便把一切交给了孙乐。而孙乐这阵子除了守着他外,便是安排一些楚境内的大小事。
其实也没有多少事,楚人自主能力很强,向她请示的时候不多。
在孙乐的安排下,赵大王子独居一间阁楼,好吃好喝地供着,只是不太自由。而黑甲军千里奔袭,大显神威,孙乐令人大加奖励之余,又抓紧了训练。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弱王的病依然没有起色,当然也没有恶化。
而据最新的消息显示,齐魏大军终于对赵发动攻击了!这次攻击发起比较仓促,赵向诸国的求救还没有得到明信,国内便已大军压境!
可同时,从弱王安插在各国的人手处得到消息说,晋梁等国都已心动,已经答应了救赵。不过他们在救赵的同时还想混水摸鱼,因此,局势依然混乱不明中。
可是,孙乐没有料到的是,眼看这次各大诸侯国又是一场混战之时,赵人突然做出一个让人意外的动作:齐魏大军刚一压境,他们便向两国各割让三城!齐魏两国不损兵而得城,不由大喜,当即退兵!只是一个转眼,本来一场来势汹汹的混战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
混乱是没有了,可楚王和赵大王子那一战更被传得沸沸扬扬了。现在,侧重点已不在田公孙乐身上,而是聚集于弱王的意图上。
弱王手拥强兵,身边有智士无数这都不算,可代表天命的叔子为何也到了他的身边?这楚逆是乱局之人,他胆大包天,窃国问鼎,种种惊世骇俗的行为,不但世人不能谅解,就算苍天也厌恶!可是,为什么代表天命的叔子却在楚国?
“陛下,楚弱不诛,天理不昭呀!”一高冠贤士儒士痛心疾首地向秦侯说出这句话后,转向众臣叫道:“此时不除,再过几年,怕是天下无人可制此逆贼矣!”
大殿中,站成两排的秦臣相互看了一眼,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而这些交头接耳的臣子中,更多人频频向站在左侧首位的是赢秋看去。
秦侯皱起眉头,也转向赢秋问道:“十三,你如何看来?”
赢秋闻言睁开双眼,上前一步向秦侯行了一礼后,朗声说道:“父王,孩儿认为,楚国可攻!”
站在右侧首位的秦四子赢昭冷笑一声,哧道:“欲攻之人是你,你当然如此说来!”
赢秋也是一声冷哼,却不回赢昭的话,转向秦侯说道:“父王,当今天下,乱象已现!天下如鹿,逐之者方可得!”
赢秋这番话掷地有声!那‘天下如鹿,逐之者方可得!’一说出,众臣都是频频点头,而秦侯更是双眼一亮!
赢昭看到这里,不由又气又妒!这十三弟只是一句话,便令得父王偏向他了。
赢秋又说道:“儿以为,楚弱虽强,可一来楚国建国不久,家底必薄!二来楚国以大逆起国,天下间的国士皆鄙薄其为人,其可用之才必有限!三,楚逆大逆不道,禀天之怒,此时我若攻之,振臂可得强援无数。此时不攻,再给他几年时间休养生息,养虎已成患,怕是欲诛也无能为力矣!”
他说到这里,朝秦侯深深一礼,目光炯炯地说道:“我大秦想逐鹿中原,一统天下,可从灭楚开始!”
赢秋的声音朗朗吐出,在大殿中回荡不绝。众臣频频点头,同时向秦侯一礼,齐声说道:“陛下,十三殿下此言有理!”
冠冕下,秦侯盯视着自己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微微颔首,朗声回道:“逐鹿中原一统天下从灭楚开始?善哉此言!”
“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朗朗地赞美声中,赢秋与众臣一样向秦侯行以大礼,他深深一揖之际,目中精光闪动,暗暗忖道:我行事还是不够果断啊!当日孙乐拒绝我的提亲时,便应杀她以绝后患!此时她就在楚王身边,给我的大业凭添了不少阻碍啊!
虽然添了阻碍,不过赢秋以为,孙乐一介女子,虽有才智却也只是些口舌小道。百万大军当前,她这种口舌小道还真能翻云覆雨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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