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宏房内,梁世清为他清理了伤口,又敷以七厘散,方缓缓将伤口以细布包扎。待毕,他起身离榻,伏身跪地:“陛下、昭仪,臣观陛下伤口,已愈合八分,陛下不日便可大安。”
林禾闻言,自是心内欢喜:“太医令乃不世之才,果有回春之术。”
梁世清垂首谦道:“谢昭仪!臣不才,实乃陛下龙体本就精健,虽受此一箭,恢复却较常人快了许多。”
元宏伸手拉林禾:“太医令的话你可听得真切?朕无事,你莫要再为朕忧心。”
林禾望着元宏:“虽说陛下已愈八成,可此番是为箭伤所致,陛下仍当小心调养为上。”
挥手示意梁世清退去,元宏道:“你有所不知,我大魏马上得天下,朕早年征战沙场,亦是有过刀箭之伤,太医令便是以这七厘散为朕医治而愈。”
元宏所言听似平淡,可林禾听了却心内疼惜。得江山易,守江山难,何况眼前这个男人有雄心壮志,欲开疆拓土,一统天下,那更是难上加难。念及此,林禾柔声道:“陛下是妾的夫君,更是天下百姓的主君,妾只愿陛下身安体健,那便是妾与天下苍生之福。”
元宏望着她:“这天下,就是没有朕,也有子恂为继;可你只有朕一人,就是为了你,朕也会早日康健。”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帝妃二人正你侬我侬,忽听室外有三宝声音:“李贵嫔,太医令刚为陛下请了脉,此时恐陛下已歇下。”
李氏道:“大监,吾知陛下有昭仪侍疾,并无打扰之意。陛下受了风寒,定是鲜少进食,吾亲手熬了粟米浆,只劳烦大监奉于陛下。”
李氏之言,元宏在室内听得真切。这些日子车马滞留昌邑驿站,阖宫上下有万人之众,如今她代皇后执掌治宫之权,元宏亦是感念她辛劳。加上已渐康复,说话行事亦无大碍,元宏望了一眼林禾,见她也微笑颔首,更觉二人心意相通。
李氏由三宝引了入内,向帝妃二人行罢礼,垂首道:“妾扰了陛下静养,请陛下恕罪。”
元宏侧身躺在床榻之上:“朕知你心系于朕,又岂会怪罪?”
李氏道:“昭仪为陛下侍疾,自是周至十分。妾不能为陛下侍疾,就想着为陛下与昭仪做些可口吃食,以尽心意。”
元宏闻言,觉得她明事懂礼,便道:“朕知你待朕与昭仪之心,这些日子令你受累了。”
李氏摇了摇头:“陛下将这阖宫一应事物交予妾掌管,那是对妾信任之情,妾当不负陛下所托。”
言语间李氏观元宏面色,见他虽谈吐自若,可面色却显苍白,心内更是肯定元宏非风寒之症。将手边食盒轻轻打开,李氏道:“陛下,您龙体初愈,妾为您熬了粟米浆,您吃了可补虚损、益丹田,以助龙体早日大安。”转头望着林禾,她又道:“妾知昭仪这些日子为陛下侍疾,劳累十分,就为昭仪熬制了淮山江米粥,又辅以赤糖,昭仪亦可趁热食用。”
林禾是心性良善之人,闻言自是心内感动:“贵嫔待陛下与吾体贴入微,吾自是感篆五中。”
李氏笑道:“昭仪您言重了,服侍陛下与昭仪皆为妾分内之事。陛下身系天下安危,陛下安则天下宁。昭仪为陛下侍疾,不眠不休,妾所做不及昭仪之万一。”
陇西公府邸之内,李冲接了贵嫔夫人李氏所传书信,阅罢,便深锁了双眉。只不片刻,李又手执信笺,反复阅看。书房之内,四下寂静,只有沙壶滴漏之声。
回想那日在任城王府之时,有那羽林郎魏华风尘仆仆前来送信,如今想来,该是昌邑驿站所传皇帝遇袭的讯息。李冲虽忠君,却是颇具私心之人。自从他得先太皇太后宠幸开始,李氏一门,凡其亲者,不论痴聋,兄弟子侄皆有官爵。皇帝倚重是朝臣根本之所在,如今陛下遭遇不测,却只任城王得了消息,李冲心内自是酸涩。
环顾四内,见这峻宇彫墙,李冲心内不无感慨,若要保这阖族富贵长久,必须居安而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念及此,李冲忽然觉得这些年将嫡女送入宫中却没有为她谋长远而心生愧疚。
昌邑驿站之内,这几日元宏伤口几乎已经痊愈。虽说伤了元气仍需静养,可元宏已无心再静卧于席榻之上。听到皇帝宣召,蒋银奇与刘万庆便由大监三宝引了面圣。
入得内来,二人伏身于地,向元宏叩首问安。元宏示意二人起身,由三宝搀扶着缓缓起身,倚栏而坐:“你二人可查到蠕蠕人踪迹?”
蒋银奇作揖道:“陛下,这几日臣着羽林卫兄弟往南北各三十人分两路查探,在徐州边境又找到六具蠕蠕人尸首。”见元宏听得仔细,他接着道:“羽林郎查验了尸首,致命之因竟与昌邑城废旧客栈内尸首如出一辙,同为慢性药毒所致。陛下遇袭那日,臣目测他们有三十余人。依此推算,这些蠕蠕人不足十人存活于世。”
他刚言罢,刘万庆便接口道:“陛下,若再无活口,这事恐就难查了。贼人既然中毒而亡,不如陛下宣了太医令前来,亦可知哪种毒会这样缓性发作,又有何地会有此毒。”
元宏微微颔首,继而示意三宝去宣太医令梁世清入内。
等蒋银奇将蠕蠕死尸特征告诉梁世清,就见他紧缩了双眉。停了足足十个弹指,梁世清才开口道:“陛下,依蒋中郎所述,臣虽不可断定,但依臣所学,应为胡蔓藤所致。那胡蔓藤清明过后开花,直至十月花败。平日里以其入酒,若少量饮用,有破积拔毒、祛瘀止痛之效,可若持续且大量入体,便可致人共济失调,四肢厥冷,而后因失了呼吸之力而亡。”
蒋银奇本出身医宦之家,此时闻言,方如梦初醒:“太医令之言倒是令臣记起旧年家翁曾言及此物,胡蔓藤长于疏林潮湿之地,以其入香,焚之,香气便可令人失觉昏迷。”
元宏一脸肃色:“依你们所言,胡蔓藤该是长于南地,便是中原之地亦不会多见。蠕蠕人终年居于北地大漠之间,又何来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