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间青草地之上,帝妃二人以地为床,以草为枕,仰视蓝天白云。
林禾仰望着天空中那形色各异的云朵,欢喜道:“元郎,你瞧,这蓝天为幕,白云为饰,伴着山谷间鸟儿啼鸣之声,真是妙不可言。”
元宏侧脸望着禾,笑道:“朕早年偶入此山谷,觉它似前朝靖节先生笔下那片桃花源,便爱上此间之景。今日朕携你同往,知你定会欢喜。”
林禾俏皮道:“前有渔人偶入世外隔绝之地,今有天子踏入山林僻静之处,若传到民间,倒是佳话一段。”
元宏朗声道:“赢氏乱天纪,贤者避其世。朕行汉革,便是要将这天下一统,百姓可得安居之所,免受流离之苦。”
林禾望着元宏:“元郎心系天下,是百姓之福。”
元宏仰面望着天空:“为君者当以江山社稷为虑,纵心有它念,亦只可将它放在心间。”
元宏曾对林禾说此生要与她相伴游历山水之间,此时闻言,林禾心知元宏所指,心内亦是感动十分。
“此间犹如世外之地,若有一日妾寻不着元郎,便可跑来在此等候元郎…”
不及林禾言罢,元宏便打断道:“傻瓜,朕这一生都不会放开手,你又怎会寻朕不着…”继而轻抚她脸颊,吻落在她额间,再而落于唇,那未尽之言皆淹没在这满是爱意的深吻之间。四周万籁俱寂,这一瞬间彼此皆都忘记周遭一切,只有夫之清香,妻之柔软。
山谷中的黄昏总是来的早一些,未及尽兴,太阳便要落下西山。
谷中岚风带了些许凉意,元宏伸手为林禾紧了紧袄领:“山里湿气重,切莫受了凉。”言罢,便将三宝递来的氅衣披到林禾肩头,继而二人携手同行,恩爱无比。
山路蜿蜒曲折,走到车驾旁,已是日落黄昏。
车驾之上,元宏对林禾道:“到了洛阳,朕便会政务缠身,日后陪伴你的时日便会少了许多,你切莫怪朕。”
禾浅浅一笑:“元郎为天下之君,自是心系苍生,妾又岂能不知?妾知元郎心中有妾,那便足矣!”
元宏微笑道:“子恂开了府便可摄政理事,待新政推行稳妥之后,朕便带你巡幸四畿,观我大魏景秀山河。”
二人正言语间,忽然传来战马呼啸之声。
元宏曾征战沙场,听到声音当即转了脸色。掀起车帘,但见不远处黄沙滚滚,一队人马直奔而来。
只几个弹指间,羽林中郎将蒋银奇便对车驾内喊道:“陛下,有人伏击。”紧接着又听闻蒋银奇对侍车郎喊道:“快,带陛下与昭仪离开!”继而又听到他对三宝喊道:“快,往驿站寻人救驾!”
元宏与林禾来山谷只带了近身三宝与几名羽林卫随驾,此时见来者有数十人之众,蒋银奇虽有一身武艺,却也是心头一紧。
元宏望着林禾,镇定道:“有朕在,你别怕。”
禾目光坚定:“妾信元郎!”
侍车郎听到蒋银奇的命令,扬鞭策马,往驿站方向奔驰。不及车驾奔远,便有箭雨疾射而来。只听马儿嘶鸣与侍车郎惨叫跌落在地的声音,马车就停落下来。不等元宏有所反应,已有乱箭飞射到马车之上。
元宏见势不妙,拉了林禾急忙跳落车下。蒋银奇见状,便飞奔过来,边挥剑挡箭雨,边对元宏道:“陛下,您带昭仪快些离开,臣来断后。”
话音将落,就见那领头的人已冲了近前。蒋银奇一惊,忙挥舞手中剑挡在元宏面前,将那蒙面人向一旁引去,以便元宏与林禾可尽快脱身。
元宏乃鲜卑铁血男儿,本想与之决一死战,可他心内顾念林禾,唯恐她受伤,顾不得蒋银奇孤身奋战,极速拉了林禾往一旁撤退。
马斯人吼,刀箭齐飞,忽然从远处一道乱箭射来,元宏听到箭声呼啸,一把将林禾抱住,这箭便从他后心而入。
林禾失声尖叫道:“元郎,元郎…”
领头人见元宏倒地,对着其余人等作了个撤退之势,便不再恋战,极速跃马离去。
蒋银奇此时也冲了过来,眼见皇帝浑身是血倒在地上,急忙近前要将他抱上车。
元宏微微睁眼,声音微弱道:“禾,你可还好?”
林禾满眼泪水,拉着元宏的手:“元郎,妾在,妾没事…”
元宏眼神渐渐呆滞,喘息着:“你没事便好,没事便…”不及言罢,他已昏死过去。
“元郎…”林禾泣声呼唤,声音回荡在这山林之间,尤是凄凉。
等三宝引了羽林卫前来救驾,见此情景,顿时失了颜色。
车驾之内,林禾抱着元宏,像失了魂魄,任由涕泗满面,痛到无法言语。
三宝见她这个模样,小声劝道:“昭仪,陛下乃天子之尊,自有上天庇佑,断不会有失,您切莫如此忧伤,若陛下醒来,见您这般模样,定是心疼不已。”
林禾闻言,虽心如刀割,还是强忍下泪水,只紧紧抱住元宏,一脸伤痛茫然之情,再无半声言语。
皇帝遭遇不测,此为国之大忌。
回到驿站,为不惹众人疑心,蒋银奇与三宝便令羽林卫从后门将皇帝抬入了内室。
等太医令梁世清为元宏清理好伤口,又为他上了创伤药,已是子夜时分。见林禾执意在此陪伴,三宝心知多劝无意,就领了亲近随侍的人在门外守候。
望着元宏昏睡的面庞,林禾像摘胆剜心一般。眼前这个男人,是天下之君,为了护自己,却甘愿以身挡箭。
“元郎,你快醒来!你若不在了,妾又岂会独活于世?元郎,你能听到妾的声音吗?既然上天让你我相遇,又怎能如此狠心要你我分离?天子一言九鼎,你口口声声要与妾相伴到老,如今又怎能将妾一人留在这世间…”
月光似水,静静洒在驿站之内。
林禾跪坐在床塌一侧,黄昏时分那一幕久久萦绕在脑海之中。这个令自己备感温暖之的人为了救自己,竟然舍了命去,叫她如何不痛彻心扉。望着窗外的白月光,林禾喃喃自语:“元郎,若你就此撒手人寰,妾便随了你同去。妾不要与你分离,更不要阴阳两隔!”
生当常相伴,死亦同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