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氏并没有止声的意思,继而又怨道:“这么多年,吾竟没瞧出来李氏有这样狼子野心,如今她陷吾于不义,吾却百口难辩…吾是陛下结发嫡妻,陛下却无半分信任之情…吾不知自己错在何处,缘何这样令陛下厌恶?”言语间,她已痛苦万分,轻抚胸口,泣道:“自从昭仪入宫,陛下就变了,再不如从前那般待吾…是昭仪,定是她在陛下面前陷害吾…”
三宝轻轻摇头,心内感慨,时至今日皇后仍不知祸从口出之理。
冯氏断断续续抽泣着,半盏茶功夫,才止了哭声。见三宝垂首不语,她幽幽道:“罢了,罢了,吾不过无处诉冤,心有不甘,与大监说道说道而已。”
三宝道:“皇后这是瞧得起奴,也是待奴信任之情,只奴有一言,不知当讲与否?”
冯氏淡淡道:“大监既来了吾宫里,必是奉了陛下之意,大监不妨直言。”
三宝望着冯氏:“皇后,奴是奉旨前来不假,可奴此时要对您说的只是奴心底之言。”见她怔了一怔,三宝又作了个揖:“皇后,这许多年后宫清净,是因了先太皇太后坐镇宫中,自是无人敢造次妄为。如今种种,只是巧合,皇后切莫生了那不虞之隙。”
三宝自幼陪伴君侧,自是了解皇帝待昭仪的真情。刚才听皇后又出怨恨昭仪的话,就想开解她,以免再触怒君威。可是皇后为主,自己为仆,也只能从旁点拨,无法言明。
可此时却见冯氏一脸不屑之情,三宝心内暗自叹了一口气,也不愿再讲其他。略一思忖,三宝只将今日前来原因道出:“陛下着奴来知会皇后,阖宫三日后便启程往洛阳,请皇后也早做准备,一并同行。”
冯氏闻言一怔,几个弹指后,才惊喜地望着三宝:“陛下允吾同行?陛下解了吾禁足之令?”
三宝屈身道:“回皇后,是!只陛下让奴给您带句话:‘皇后正位中宫,当胸怀大度,以德服人,行善道以辅内治。’皇后,陛下只愿后宫清净,不愿再生事端。”言罢,他又向冯氏行礼,便转身离去。
李氏寝殿之内。她新得了高句丽进贡的金达莱花,正在室内以此制香。
环丹匆匆入了内来,见她一心专于香料,亦不敢出声,只默默立在一旁等候。
过了片刻,李氏才抬了头,见环丹面露焦急之色,便开口问道:“出了什么事?”
环丹忙道:“贵嫔,奴刚才得了消息,大监去了皇后寝殿…”
不及环丹言罢,李氏便已转了脸色:“这样紧要的事,怎得还缄口不言?”
环丹见她面露不悦之色,怯怯道:“平日里贵嫔制香之时不喜被扰,故而奴…”
李氏微微皱眉,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吾不愿与你计较。”将香料放下,她缓步走到窗下:“如今陛下将皇后禁了足,若非陛下授意,大监绝不会往皇后寝宫而去。陛下昨夜宿在咱们宫内,却只字未提此事,难不成陛下起了疑心?”
环丹近前半步,宽慰道:“贵嫔您多虑了,昨夜奴见陛下与您相聊甚欢,并未见半分疑色。”
李氏微微颔首,望向窗外。但见槐枝上两只雏雀相互嬉戏,忽地飞来几只成雀落于枝头,原本那只雏雀怯怯跳至小枝,可此枝太过细嫩,便弯落下来,雏雀即将跌落之际,母雀不知自何处飞来,便一口将它叼起。
见眼前情景,李氏忽地心有所悟,转身对环丹道:“快让人去查查,陛下昨日下朝去了何处,又见了何人。”
这边环丹刚出了门,那边郑氏便入了内来。
见李氏立在窗前,郑氏笑盈盈近前道:“这春景再好,也不及贵嫔有陛下疼爱的好!”行了个常礼,郑氏接着道:“妾来谢过贵嫔,若非贵嫔,悌儿与妾昨夜又怎能得见陛下?您大恩大德,妾铭记于心,自不敢忘!”
李氏摆了摆手:“昨日吾已将心中想法尽数讲了给知,吾与你情同姊妹,怎得今日又如此见外?”
郑氏含笑颔首,近前伸手搀扶李氏,二人一道行至榻前,等李氏坐定,郑氏这才在她身旁坐下。
虽然昨日哄得郑氏言听计从,可李氏仍然忧心郑荞是否将窥听的话外泄出去,此时心内仍是忐忑不安。
几案之上,小炉烹茶。
李氏执勺,亲手为郑氏舀了一盏茶:“吾方刚煮的茶,你来的倒是时候,你且品品,较之往日的茶有何不同?”
郑氏端起茶盏,轻呷一口,细细品之:“贵嫔的茶,香如兰桂,味如甘霖,妾虽只饮此一口,便觉齿颊留香。”
“郑嫔不愧荥阳郑氏之女,见多识广。吾今日以春兰入茶,不想郑阿妹一品便知。”又为她添了半勺茶,李氏做不经意道:“怎得这两日不见荞儿,不如唤了她一道来品茶。”
郑氏闻言,忙道:“平日里就属荞儿最喜欢往贵嫔殿内来,只今日不知怎的,妾方才邀她同来,荞儿却说头痛欲裂,想留在房内小憩。”
李氏心内一怔,故作关切道:“哦?荞儿可是哪里不适,可需吾令乔太医为她问诊?”
郑氏含笑道:“劳贵嫔挂心,荞儿年轻,也许小憩片刻便好。”
李氏微微颔首:“三日后阖宫便要启程往洛阳,路途遥远,你要叮嘱荞儿,务必小心身子。”
郑氏笑道:“荞儿有贵嫔如此怜爱也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李氏只淡淡一笑:“荞儿与吾有缘,日后她做了太子妇,那就是皇族女眷,与你我更是亲上加亲,吾岂有不欢喜之理?”
郑氏笑道:“昨日荞儿从御花园归来,便一副黯然之色,妾还心内觉奇。此时贵嫔您言及荞儿将为太子妇,妾思忖着,她定是因即将入太子府,心内忧惧所致。”
李氏闻郑言,便知郑荞并未将她听到的话告知郑氏,方觉安下心来。呷了一口茶,她道:“荞儿到底年轻,如今要与那鲁郡刘长文之女同为太子开房之人,也是为难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