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殿里,望着镜中的自己,李氏对环丹道:“吾与你主仆多年,早已情同手足。吾若有登凤位之机,你家中兄父便有锦绣前程。只天意弄人,吾此番许有一劫…”
环丹道:“奴蒙右昭仪不弃,自幼相伴左右,奴家中亲眷今日可丰衣足食俱托右昭仪之福。奴死生皆为右昭仪之婢,但凭右昭仪吩咐!”
李氏转头望着环丹:“今日不同往时,倘若吾离宫一个时辰之内仍未归来,你便自行了断吧…”
环丹闻言,一时无语。她心下明了,自己兄父皆受制于李氏,若不依她所嘱行事,父兄性命难保。念及此,环丹心下一横,颔首道:“右昭仪安心,奴定不负右昭仪嘱托。”
李氏乃精明之人,知万一事败,环丹为求自保必将这许多年所作所为和盘托出,如此自己便再无转圜之机。此时李氏还未失势,环丹自是有所忌惮,故而这是她舍卒保车之举。
承乾殿内,元澄等亦退出外去,只余元宏与李氏二人独处。
李氏向元宏行罢常礼,便开口道:“大监说陛下诏妾前来问话,不知所为何事?”
元宏并未答李氏,却反问道:“右昭仪可知郑荞自缢而亡?”
李氏道:“妾前几日倒是听闻此事,只不知她缘何自缢。”
元宏不动声色,只道:“当日朕为子恂择左右孺子作开房之人,刘氏随子恂一并赐死,郑荞因她腹中胎儿而得以保全。不料天意弄人,此女亦是薄命之人,终究命丧黄泉…”顿了顿,又接着道:“只郑荞此一去,竟令朕知子恂乃蒙冤而亡,这设计嫁祸之人居心险恶,令朕细思极恐。”
李氏闻言,已是心内怯怯,只此时皇帝究竟所悉多少,亦不得而知。李氏佯作镇定,面不改色:“陛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有废太子与元隆往来书信为证,陛下又岂会令他蒙冤?”
元宏却道:“眼见亦未必是真…右昭仪素有杀伐决断之能,朕来问你,倘若有人飞冤嫁祸构陷子恂,依你之见,朕当如何处置?”
李氏只觉后背冷汗涔涔:“妾不过深宫妇人,岂知朝堂之事…”
元宏忽地沉了脸,冷冷道:“不知朝堂之事?你一心将子悌推上储位,不惜飞冤嫁祸,勾结朝臣,行陷害之举!子恂虽非你亲出,可你身为右昭仪,又执掌宫权,乃后宫最尊贵之人,便该宽容以待,视若己出!”
李氏大惊,忙伏跪在地:“陛下,定是有小人诬告,妾冤枉啊…妾这些年为陛下打理后宫,虽不敢言事事妥帖,却是上敬先祖,下爱皇嗣,不敢有丝毫懈怠。陛下如今道是妾构陷子恂,妾着实委屈啊!”
“你言下之意是朕冤枉了你?”将李彪所书供状抛到李氏面前,元宏又道:“你若觉屈,大可唤李彪前来对质!”
李氏此时已知无力辩驳,可此事干系重大,若伏法认罪恐祸及满门。念及此,李氏连连叩首,作哀怨之状:“陛下,妾有罪,要杀要剐任由陛下。只陛下定罪之前,可否容妾申辩?”
元宏冷冷道:“你还有何申辩?”
“废太子包藏祸心,欲潜谋叛君,可陛下仁厚,只将他废为庶人,一应供给仍以亲王之制。潜谋乃大罪,若不杀一儆百,必将祸患无穷…”言语之间,李氏已是泪如泉涌。“妾虽为女流之辈,却知事关家国,陛下,若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元宏见李氏狡辩,冷哼一声:“依你方才之言,朕倒是要谢你为朕除去子恂了?朕顾念陇西公旧情,方予你悔过之机,岂料你竟毫无悔意。子恂有错,朕已将他废作庶人终身圈禁。可他毕竟乃朕骨血,你构陷嫁祸,令朕亲手弑子,你置朕于何地?”
李氏泣诉道:“陛下明鉴,妾一心只为陛下,为我大魏江山永固…”
李氏之言更令元宏心下恼怒:“为朕?朕倒觉你心中只有朕的江山!你觊觎凤位多时,平日里非但窥探永合殿,且在后宫之中伐异党同…朕一忍再忍,未曾责罚于你,竟不知生下祸患!”
李氏闻言,方知皇帝早已窥她作为,霎时白了面色,软瘫在地。
元宏唤了三宝入内:“李氏欺君罔上,勾结朝臣,有违教令。着,撤其昭仪尊号,废为庶人,暂囚昌霞殿内,听候发落!”
等内侍们将李氏抬出外去,元宏复又宣了元澄等入了内来。元澄等瞧见众侍将李氏抬出外去,心中皆已有数。
垂首作揖,元澄小心道:“陛下,当真是右昭仪构陷废太子?”
元宏怒气未平:“朕已将她废作庶人,日后再无右昭仪。”
元澄询道:“那陛下作何打算?”
元宏道:“子恂枉死,朕又将他生母林氏废作庶人,朕有愧啊!朕即可下旨,复林氏后位…”
元澄闻言一怔:“陛下,李氏虽构陷嫁祸,可废太子潜谋在先,其罪当诛,只陛下宽仁以待,方未将他正法。陛下,您切莫罪己责躬啊!”
元禧知李氏大势已去,唯恐累及自身,自是不敢再出声进言。
一旁的元勰谨慎道:“陛下,如今废太子已然伏法,虽为李氏祸害,可陛下得平息旧贵叛乱之机,亦属天意。陛下此时若自责不已,复林氏后位,那便是授人以柄,臣恐八部旧贵再度生变啊!”
闻元勰之言,元宏即刻被点醒:“六弟所言极是!是朕思虑欠周。”可心头之恨难解,沉吟片刻,元宏肃色道:“李氏其心险恶,其罪当诛。朕念及李冲侍奉两朝,故不将此罪外泄,亦不累及全族,赐李氏鸩酒,令她即刻伏法!七皇子悌,异名恌,交于卢嫔抚育,终身不得封王!”
消息传至李冲府邸,李冲当下暴怒狂悸,言语错乱,扼腕叫骂,失了心疯。十余日后,卒于府邸。元宏顾念他曾在先太皇太后面前力保自己皇位,故将李冲追赠司空,谥曰文穆。
环丹先李氏而死,李氏曾经所作所为亦随之掩于黄土之下,再无人可知李氏所造之孽。
后宫之中如今以林禾独尊,纵是元钰百般阻挠,亦于事无补。太和二十二年春,林禾被元宏册立为后,同年六月,元恪亦被立为太子。
元钰心内恨极,冥思苦想,终得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