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恂心下大惊:“安乐侯这是要吾谋反?倘若事败,吾命不保矣!”
元隆道:“寻常之人若起兵造反乃为谋逆,可太子乃国之储君,受命于天,倘若事成,太子日后君临天下,奉陛下作太上皇便可,如此便算不得谋逆。”
元恂仍觉心内不安:“一旦事败,吾该做何打算?”
元隆得意道:“太子大可安心,此乃为太子名分之战,亦是为我大魏正统之战,咱们八部宗亲皆与太子一心,岂会有失?”言语间,他执坛为元恂与自己斟满酒,举起海碗:“太子只需允诺宗亲,待事成之后仍以平城为都,废新政复旧法,必得他们拥戴。”
元隆一番豪言,令元恂定了心,一口将酒饮尽,击案而起:“好!吾信安乐侯,吾明日便征调铁骑与你一道返平城。”
元隆摇了摇头,劝阻道:“太子若征调铁骑便会遭人疑心…宗亲兵马多数戍边,若陛下调兵遣将,太子便无反击之机…”
元恂闻言,不悦道:“那该如何,你直言便是。”
元隆忙将手中海碗放到几案之上,陪笑道:“太子只轻装简从悄悄离洛便可…只要太子返回平城,自可号令宗亲,又何须这些受命于陛下的左右卫率将士?”
元恂略一思忖,觉元隆之言颇是在理,于是对殿外朗声唤道:“成亮,取舆图前来。”
等到成亮取了輿图,元恂又与元隆将出行路线商议妥当,便让他悄悄出了后院,离了自己府邸。
与此同时,廊檐之下,一个黑影亦悄然离去。
毕竟此乃掀天斡地之事,刚才虽与元隆谋定,元恂仍觉心内忐忑。寝殿之内,元恂独自饮下一碗酒,便听成亮来禀,右孺子郑荞前来问安。郑荞如今产期将近,元恂心内亦有几分记挂,听成亮之言便令他迎了郑荞入得内来。
郑荞见元恂又以海碗饮酒,行罢常礼便屏退左右,开口婉言劝阻道:“太子明日还须早朝,不如妾侍奉您早点歇下。”
元恂摆了摆手:“这点酒对吾而言小小不然,不妨事。”
郑荞近前欲将海碗从元恂手中接过,柔声道:“太子白日里要与群臣议事,倘若今夜宿醉,岂不有损您御体?”
元恂冷哼一声:“与群臣议事?吾不过阿耶的傀儡,群臣又岂会真正将吾视作监国之人?”言语之间,又饮下一碗烈酒。
这些时日元恂虽屡有怨言,却未曾有今日之态,此时闻元恂如此言语,郑荞心下觉奇。“太子您乃陛下长子,又受印玺多年,如今陛下离京,监国之人舍您其谁?”
元恂忿忿道:“阿耶对吾定存顾望之心,才会让阿翁与皇叔辅政。吾乃阿耶长子,倒不如他们受器重!”将海碗放下,他又接着道:“阿耶既不仁在先,那便莫要怪吾不义了…”
郑荞闻言一怔,狐疑道:“太子您何出此言?”
元恂虽已微醺之态,却仍知兹事体大。闻郑荞相问,他心下犹犹,欲言又止。郑荞见他这般模样,正欲开口,却被元恂一把拉入怀内。“你莫要再问了,此间之隐知道愈多对你有害无益…你只安心待产便是。”
元恂之言更是令郑荞疑云满腹:“太子,究竟出了何事?太子方才之言,只令妾心生忧虑,妾心系太子,又如何能安心待产?”
元恂支吾道:“吾…吾过两日许会离京…”
郑荞狐疑道:“可是陛下嘱咐太子行事?”
元恂闻言,略有几分不悦:“莫不是吾事事要禀于右孺子知晓?”
郑荞见元恂面有愠色,忙道:“妾岂敢过问太子之事…只女子出嫁从夫,如今妾与腹中孩儿俱赖太子而活,太子出门在外,妾岂能不应心记挂…”
元恂闻言,心下倒有几分动情。压低了声音,他道:“吾所计之事乃为我大魏正统…事成之后,吾必令你与腹中孩儿受万人敬仰!”
郑荞亦是精明之人,元恂曾将他与元隆之计道给她知晓,此刻闻元恂之言,郑荞只觉提心在口:“太子为君为夫,妾自是不敢追问太子之事。只妾与太子情投意合,妾只愿太子平安无事,别无他求。”
元恂自嘲道:“平安无事?你可知如今有人觊觎吾储位,欲取吾而代之?吾若不倾力一搏,恐日后人为刀俎,吾便是那俎上鱼肉啊!”
郑荞惊惧道:“太子何出此言?是何人觊觎储位?倘若太子有何不测,妾绝不苟活!”
郑荞之言令元恂大为感动,于是不再相瞒:“左昭仪与元恪欲谋取吾储位,实乃可恨至极!”轻抚郑荞隆起的腹部,他又接着道:“你毋需担忧,吾如今已有良策,吾定令他母子二人死无葬生之地!”
郑荞如今虽与林禾鲜少往来,却知林禾乃不争之人。元恂言罢,她便劝阻道:“妾早年曾随左昭仪习练琴艺,知她乃淡泊宽大之人,太子与常山王又是至亲兄弟,这其中莫不是有些不虞之隙…”
元恂闻郑荞为林禾与元恪二人辩解,心下不悦,便打断道:“真乃妇人之仁!那妖妇不过笑里藏刀罢了…”不等郑荞再出声,他便挥了挥手,不耐烦道:“吾还有政务在身,你且归安吧!”
郑荞亦心知多说无用,不得不起身行礼,退出外去。
刚才元恂虽未道尽详情,可一了千明,这未道之言已明白晓畅。偏殿之内,郑荞细思极恐,一时间坐卧难宁。
近婢萱红见郑荞这般模样,只以为她因生产在即而身有不适,于是关切道:“右孺子可是哪里不适,不如奴去唤了侍医前来?”
郑荞摇了摇头,亦不言语,只缓步走到窗前,驻足而立。萱红不敢再出言相问,默默焚了安息香,垂首跪在一侧。
等炉中香烟燃尽,郑荞方才开了口:“太子许有鲁莽之举,眼下可规劝太子之人唯有中舍人与中庶子…吾不便将他们迎入偏殿,你可有何良策令吾与他们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