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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妻二人落座后, 叶先生道出原由:“这几日, 申雅岚、冯蓉与林芳好生了嫌隙, 我还不清楚原由。只是知道,林芳好有家中长辈撑腰, 似是打定主意让申、冯二人在人前失了颜面。”语毕, 取出两个信封,递给董飞卿和蒋徽。
这两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 讲的是冯、申二人祖辈父辈一些不光彩的事情,例如冯蓉之父年轻时曾与青楼女子纠缠不清,如今屡有质疑程阁老举措的言行;例如申雅岚的祖父曾收受数额不大的贿赂, 被朝廷问罪, 连降三级。
信件昨日、今日都是一大早由林家小厮送到兔园门房。门房的人抄录的时候,见内容实在不妥,便送来让叶先生过目。
提及的申雅岚祖父一事, 已经违反了叶先生与董飞卿制定的规矩,该追究、处罚, 但一定要拿捏好分寸,有必要与董飞卿、蒋徽商量。
昨日董飞卿还没回来,便是和蒋徽商量出了章程, 也需要知会并得到他的同意。
董飞卿弄清楚原由之后, 咕哝一句:“这些女孩子可真麻烦。”
叶先生对蒋徽道:“我上午有课,腾不出时间,要不然,你出面问问林芳好吧?总要弄清楚来龙去脉, 再追究她明知故犯的错。更何况,女学生都跟你更亲近些。”
董飞卿则道:“不论因何而起,这个学生都留不得。在我这儿,谁都别说‘念在初犯’之类的话。明知故犯的人,第一个和第一百个没有区别。”
叶先生道:“早就料到了。”
蒋徽则在回想近日关乎林芳好的事情。
蒋翰剽窃的事情在书院成为热议的话题之后,林芳好请教她问题的情形便越来越少了,不似以往,几乎每天都去藏书阁一趟。
知晓林芳好与申雅岚、冯蓉二人不合,是一个女孩子跟她闲谈时提了一嘴,说原本有说有笑的三个人,最近却是一副陌路人的样子。
蒋徽便让当差的人留心些。不管怎样,不能让哪个学生在书院受欺负,见苗头不对,便及时询问、开导一番。
而三个女孩子在书院的时间里,一直形同陌路但相安无事,至多是迎面遇到时相互甩个冷脸、冷眼。她总不能为此就把人唤到面前追究。
林芳好站在蒋徽面前,问道:“先生有何吩咐?”
蒋徽指了指案头的信封,“找你说说此事。你看看。”
林芳好依言照做,随后道:“原来在先生这里。”
“不然呢?”蒋徽问,“让你的同窗都看到?”
林芳好低声道:“我以为,言辞不论妥当与否,都该摆在人前。”
“你以为的,在你的一亩三分地才能作数。”
林芳好抿了抿唇,抬眼望着蒋徽,发现对方神色平静,目光清冷,态度没了往昔的温和。
蒋徽则在此时留意到,林芳好目光闪烁不定,透着焦躁,面颊、双唇干燥得起皮,说形容憔悴也行,说不修边幅也行。平时言谈不过脑子、没心没肺的人,有一些遇到事情是这样,行事显得急躁。她放缓了语调:“相同的内容,你派人送了两次,在这之前,应该已打定主意离开这里——不论如何,明知故犯的学生,书院不会纵容。因何而起?若是愿意,便告知于我;若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我不想离开书院,”林芳好慌乱起来,“而且,我也没说什么啊。”
没说什么?在她以为,要说什么才算是触犯规矩?规定明明白白的写着,不得议论帝王官员在政务上的举措、作为,作为二字难道不涵盖功绩过错么?
蒋徽懒得跟她掰开揉碎啰嗦这些,只是道:“之前的话,我不会说第二遍。你如果没什么可说的,我就听听申雅岚、冯蓉怎么说——毕竟,你目的太明显,要她们在人前抬不起头来。这是叶先生交代给我的事。”
林芳好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是她们先得理不饶人的……”
蒋徽不接话,静待下文。
林芳好思索片刻,讷讷地道:“原本都是同窗,相处得好好儿的。蒋翰剽窃的事情出了之后,我因为以前说过一些不妥当的话——跟您也说过,您应该记得,她们就抓住不放,说我不定何时就要步蒋翰的后尘。
“我说我只是有口无心,她们不相信,说看我平时都不参与剽窃的话题就看得出,是心虚了。她们那样说,我就是怎么做都不妥当了。
“近来,她们两个的话本子被叶先生和您选中,别的学生都艳羡不已,每日围着她们两个转,她们两个总跟别人说我的坏话,我已经被同窗孤立起来了……
“我特别委屈、生气,也承认,有些妒忌她们,就想着以牙还牙,她们能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为何就不能让她们颜面尽失?”
这一番话,不知道有几分属实。申雅岚、冯蓉说林芳好坏话的事,书院的仆人和学生都不曾提过,总不可能齐齐忽略这个矛盾的源头。
蒋徽也不戳穿,只是道:“既然那样委屈、生气,为何不找叶先生、我或是别的先生细说原委?在书院遇到的事,理应让我们为你做主。你若真的受了委屈,我们却偏袒别人,你该做的才是让家人帮你讨个说法。”
林芳好弱弱地辩解道:“她们两个针对我一个,我不管说什么,结果都会变成撒谎。”
“这话说的,”蒋徽似是而非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林芳好,“谁是否撒谎,我还是看得出的,更何况,验证起来并非难事。”
林芳好架不住她的审视,低头回避,“先生是不是怀疑我没说实话?”
“我不是来找你扯闲篇儿的。”蒋徽道,“你到现在都没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总是主次不分。若已经说完了,你就去前面找管三爷,书院将你除名的文书,他会交给你。”
林芳好立时抬起头来,眼中有了些许怨怼,急切地道:“一个巴掌拍不响,如果不是被气急了,我怎么会出此下策?可书院却是自一开始就决定把我打发走,凭什么?”
蒋徽微笑,“别人打了你一拳,你就能跑去别处放火不成?学生之间闹别扭,是常事;触犯书院明文规定的条例,则是你与书院之间的事。我也希望你情有可原,可你始终言辞闪烁,说了这大半晌,我到底该信几句,你很清楚。”
“……”林芳好张口结舌,片刻后,竟是一跺脚,“既然如此,我走便是!”语毕匆匆转身,快步出门。
一直底气不足,脾气却是不小。蒋徽挑了挑眉,笑了笑。
林芳好匆匆回到学堂,在讲课的先生、同窗的瞩目之中,胡乱收拾起书箱,神色气恼地出门。
学生们一阵窃窃私语。
林芳好想快些回家,找亲人为自己撑腰,却没能如愿:书院上课之后、下学之前,不准人随意出入,学生要离开,需要当时授课的先生准许的字据。
“我不是你们书院的人了,做什么还拦着我?!”她暴躁地质问拦路的小厮。
小厮却是好脾气地笑着,“小的要照规矩行事,您稍安勿躁,容我去通禀一声。”随后转身唤来两名女仆,让她们看好林芳好。
董飞卿听说之后,道:“让她到门房里等着。”随后找蒋徽问明原委,便让叶先生、所有授课的先生、职位较为重要的人到议事厅聚齐。
要把触犯规定的事情忽略不计,在形式上先一步舍弃书院?太天真了。
众人到了议事厅,董飞卿与叶先生低语几句,继而正色对众人道:“等会儿看到的东西,走出这道门的时候就忘掉。”
众人一听就明白了,事情定是关乎哪个学生的私事、家丑之类的,当然是颔首称是。
叶先生取出那封信,让众人传阅。
众人看完,脸色都不大好看了。写信之人用的这种手段,根本是门地之间勾心斗角常用的,出现在书院这种清净干净的地方,着实让人膈应。
董飞卿对叶先生微一颔首,做了个请的手势。他负责唱白脸,宣布一些决定举措的人,应该是叶先生。
叶先生微微一笑,随即和声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此事,必须照规矩办。眼下,那女学生又生枝节,要先一步离开书院,我与董堂长都不打算纵着她。诸位都同意的话,稍后便出具将之除名的告示、文书,随后将其长辈请来,把人领回去。若是有人不赞同,只管直言道出原由。”
“这有什么不赞同的?”主讲四书五经的孔先生道,“一事归一事,涉及此事的学生若真的受了委屈,就算打定主意离开,也会在针对申家、冯家之余,言明原由。她是不是到此时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若如此,留着她做什么?她家里人也分明是不识数,居然把宅门内外的手段用到此处,真是可笑。”
其余的人纷纷点头附和,七嘴八舌地议论了一阵子。
没有人反对,事情就这样定下来。
等到林芳好的兄长前来,蒋徽又把林芳好唤到面前,把书院的决定说了,道:“书院不可能朝令夕改,你要离开是必然,将你除名的告示已经张贴出去。但是,你到底受没受委屈,我们会着手查证。你走之前,想不想说点儿有用的?”
林芳好先是惊愕,随即眼眶一红,哭了起来,哽咽着道:“怎么会这样?家里的人都说没事……说你们不敢把我逐出去……”
“……”蒋徽皱了皱眉,“到这会儿,我真有些不明白了——你那些话本子是怎么写出来的?就凭你这个到何时都主次不分的脑子?”
语声刚落,两名小厮相形进门,一个说林家大公子不想与叶山长、董堂长理论,点名要见她,另一个则说申雅岚、冯蓉求见,此刻在门外等着。
蒋徽想了想,吩咐小厮把申雅岚、冯蓉请进来。
林芳好却语带哀求地道:“先见见我兄长吧?他说过,与您早就相识。”
什么劳什子的林大公子,蒋徽根本不记得,眼前人这个从头到尾避重就轻的做派,她也忍够了。她径自吩咐另一名小厮:“我没工夫见闲杂人等。”
林芳好腾一下涨红了脸,望着蒋徽的眼神,尽是恼火、不满,“你从一开始就偏向申雅岚、冯蓉。自蒋翰剽窃事发,你就对我有成见了!”
“是么?”蒋徽心念一转,凝眸审视着对方的神色,不错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变化,“你两次提及蒋翰、剽窃,为何?是与这个人名有关,还是与剽窃二字有关?”
林芳好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你胡说!”
蒋徽就笑,“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到时候,你可别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不用熬夜看球,结果就一觉睡到了今天下午-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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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づ ̄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