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半夏突然犹豫,说道:“这,这做起来会很麻烦,你都这么些天没吃东西了,要不我先熬点粥给你吧?”
江陇越摇摇头,还是坚持:“不用了,你去做吧,我等你。”
“那好吧。”凌半夏好不容易等到他想吃东西,也不好拒绝,只能答应下来,“我现在就去,你再休息一会儿,我会尽快的。”
望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江陇越流下泪,用一个凌半夏根本听不见的声音说道:
“对不起……”
他也不是真的想吃酒酿丸子,胃口早已在三天前便完全没有了,现在会说这个,一来想让她高兴一下,二来,想支开她。
等到凌半夏离开后,江陇越算好了时间,从床上下来,离开了这里。
屋外是无尽的鞭炮声,漆黑的夜幕上是五颜六色的光芒。夜幕下,是无尽的欢笑声,大家都很开心,庆祝新的一年来临。
江陇越不知道何时就走到了北澜海边,遥遥望着这一片茫茫大海,突然笑了起来。
“我恨了爸爸和方阿姨这么多年,丝毫不知他们竟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脱下鞋子,扔下口袋里的东西,光着双脚踩着沙滩,一步一步靠近茫茫海水。
“我宠了一个不存在的妹妹,爱着一个恶魔母亲,害了我心爱的妻子,害死了无辜的外婆。我夺了父亲的公司,却无力保全,险些害得江家名誉扫地。”
渐渐地,海水已经漫过他的双腿,一点一点的海浪扑打在他的脸上,江陇越没有丝毫的感觉,就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我错了,从我离开那片火海开始,就都是错。爸爸和方阿姨不该救我,就该让我和江晴希死在那里,我们两个是祸害,是所有人的祸害。”
不知不觉,江陇越就走到了大海中心,距离岸边已经遥远,身上那件衬衣的衣摆迎风飘动,他仿佛随时就会摔下去。
“小夏,你不该嫁给我。我已经没有能力给你幸福,陪你走完一生。但愿我走后,你能遇到更好的人。”
他叹了声气,仰望着天空。
还好,今天是除夕夜,所有人都在与家人团聚在家,没人会来这里,也就没有人会来打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对不起,小夏,说好了结发同性,可是我要中途离开了。
对不起,爸爸,方阿姨,我这个做儿子的一辈子任性不懂事,没来得及报答你们,还一生都在给你们造成痛苦和麻烦。
对不起,爷爷,是我间接害的奶奶,让你们好不容易重逢也无法相见。
说罢,他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忽然一个巨大的海浪迎面拍打而来,吞没了这个渺小的人影……
凌半夏做了一碗酒酿圆子端进屋的时候,已经不见了江陇越的身影,她打了无数个电话,打给了上官航、张西榆、爸爸妈妈、哥哥还有爷爷也打了,没有人说见过他。
然而,听到他失踪的消息后,第一个也是唯一赶来的,是上官航。
他和凌半夏一起找了江陇越可能去的所有地方,可是都没有任何一丝的消息。
最后,还是警察打来的电话。
“您好,请问是江太太吗?我们在海边发现了江陇越先生的手机……”
警察具体说了什么,凌半夏没有听清楚,只知道一件事:
自己的世界,将会是一片无尽的黑暗和寒冷。
“半、半夏,你、你怎么了?”
看着她这状态,上官航紧张地问道。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来得及回答他,凌半夏已经身子一软,昏了过去。
“半夏——”
上官航慌忙抱起她,往自己的单位赶。
当在半路上发现她裤子上的那一片殷红,上官航就知道,该喊来自己在妇产科的同事为她医治了。
医院急救室外,江叙枫夫妇、墨玖还有高漫星急匆匆赶到的时候,上官航正等待在这里。
他对众人说了警方告诉自己的情况,他们在岸边发现了江陇越的东西,初步判定,他应该是凶多吉少了。
听到这则消息,方雅淳已经腿软了,连江叙枫都没力气去扶她,还是墨玖将她扶住的。
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说没就没了吗?
墨玖刚把母亲扶到椅子上坐好的时候,上官航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揪住他的脖领子将他整个人按在墙上,恶狠狠地瞪着他说:
“你说过,你说过不会伤害他的性命的!”
他们说好的,不会太过分,更别说让他死,自己才选择帮江陵衡。
算是为心爱的晚雪出口气,也为自己对江陵衡犯下的错赎罪。
可是现在……
江陇越怎么说都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是这么多年一起走过的兄弟,他怎么可能舍得去害他性命。
江陵衡冷哼,满不在乎地说:“我什么时候伤害他的性命了,他是自杀,关我什么事?”
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和话语,彻底激怒了上官航。
陇越是他双胞胎的亲弟弟,还是他害死的,他怎么可以做到这样一点愧疚悔恨之意都没有!
他越想越气,高高举起手准备挥过去一拳。
可江陵衡没那么容易挨打,他眼疾手快地握住了上官航的手,并且反手一拳打在他的脸上。
“墨玖!你这是干什么?医院是你能动手的地方吗?”
方雅淳从悲痛中回过神,过去把上官航扶起来。
“上官,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
江叙枫则是注意到了他刚才的话。
自己母亲遇害,似乎另有隐情。
难道那天出现在医院的,是……
上官航刚要回答,把江陵衡所做的事情全部供出时,急救室的门突然打开了。
妇科医生走出来,上官航起身过去问道:“小陈,我朋友她怎么样?”
“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受到惊吓才动了胎气,回去好好休养。”
女医生的口气异常轻松,上官航松了口气。
可其他人,脸色都各有异常。
“她怀孕了?”墨玖第一个问出这个问题,有些难以置信。
妹妹居然会在这时候怀孕?!这么巧合吗?
他以为总算解决掉了江陇越,总算夺回了妹妹,没想到……
“是的,已经有五周了。”女医生回答道。
夫妇俩相视一眼,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拿掉孩子,可那已经是陇越唯一的骨肉了。
不拿掉,可是陇越现在生死未卜,而且凶多吉少,难道要小夏一个女人家独自抚养孩子吗?
更何况,别人会怎么议论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墨玖却坚定心意,对艺术:“把孩子拿掉。现在!”
这话一出,上官航显得很淡定。
因为他知道,墨玖没那么大权力。
不然,他拼了命也会保住陇越这个唯一的血脉的。
陈医生对他解释道:“对不起,做引产手术必须经过产妇本人的同意,再由家属签字,我们才可以进行手术。”
“墨玖,让小夏自己决定吧。”
方雅淳没了办法,也只得这样做了。
她和丈夫一样,尊重女儿自己的意见。
女儿想要这个孩子,他们就一起把这个孩子抚养长大。
若女儿不想要这个孩子,他们也没有什么其它意见。
高漫星上前来,握着他的手,示意墨玖,要先沉住气。
事到如今,墨玖也只得期待,妹妹会自私一点,把这个孩子拿掉。
凌半夏睡了一个晚上,才醒过来。
第二天是春节,喜气洋洋的日子,病房里回荡的都是萧索悲伤的气息。
凌半夏醒过来,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像是江陇越昨夜的状态那般,除了呼吸就与死人无异。
“小夏。”方雅淳过来,坐在女儿的床头。
听到妈妈的声音,凌半夏终于有点反应。
她望着母亲,泪眼盈盈,声音沙哑地问道:“妈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他要这样对我?”
“好孩子,你别胡思乱想……”
看着女儿这样,方雅淳心都要疼碎了。
凌半夏爆发出哭声,靠进母亲怀中,哭诉道:“为什么?昨天可是除夕夜啊,一个阖家团圆的幸福日子!他却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她放声大哭,哭自己,也哭丈夫。
她从来没有想过,江陇越这样一个自信自傲的人,会有一天选择这样的方式去天堂。
那个会在洗澡前为自己放好洗澡水、吃饭时为自己剥海鲜壳的男人,在睡梦中抱紧自己、早晨醒来给自己一个吻的男人,再也回不来了。
她多希望,这只是个梦。
多希望,他只是把东西丢在那里,而人只是去了别的地方,现在还好好的。
多希望……
可那只是自己的希望。
“好孩子,不是你的错,是爸爸妈妈,是爸爸妈妈把他逼死的。”方雅淳说着,同样失声痛苦出来。
她后悔,为什么这么一步步紧逼孩子,现在把孩子活生生逼死,也害了自己的女儿。
相信丈夫也一样。
所以现在,他连进来看女儿都不愿意,怕女儿不想见他这个害她失去丈夫的罪人。
“小夏,妈妈问你。你知道你怀孕了吗?”方雅淳问了这个当下最重要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