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手持着姜云枫送的单通望远镜,透过那细密的碎雪看到城外那千余牲畜以及那个跪在城外的人时赵充国是震惊的。
他很看好那个匈奴战俘,这一点赵充国承认,不然当初他也不会临时起意给了那个战俘一把刀和一匹马,因为他想起了当初在镐池的时候。
想起了那个即便是屈居人下但却依旧倔强依旧没有丝毫畏惧的战俘。
虽然当初那个战俘极有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做战俘这么长时间后家都没了才会有那种无所畏惧且无限接近于心死的感情,但不得不说相比于其他的战俘,他还是出色的。
但赵充国没有想到,就这么一个人,在这凛凛寒冬通过了夫羊句山峡谷和范夫人城,找到了他自己曾经居住的地方,在亲自了解了一切的一切之后再赶着千余头牲畜返回这居延。
这算是什么,单纯的报复?还是他依旧对生活抱有一丝幻想。
赵充国不知道,但是他知道的是自己更加欣赏这个战俘了。
让人打开城门,让那个战俘赶着千余头牛羊进了居延,赵充国用那带着赞赏的目光看着那个战俘。
“你很出色,虽然有我给你的长刀和战马,而且你是不是所有人中唯一返回的人本太尉不知道,但你绝对是最早的一个人。”
“找到你的家人了吗?”虽然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也没想着揭人伤疤,但赵充国还是问了出来。
“找到了。”阿都沁夫的语气冰冷,没有一丝丝的生气。
像是一个死人一般。
“哦?那为何没有带回来?”赵充国讶异地看了阿都沁夫一眼。
“本太尉多少知道一些你们匈奴的习俗,也大概能猜到你离开匈奴一年的时间你家里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既然你找到了也能带过来的吧?怎么只带来了牲畜?”
“杀了。”阿都沁夫的语气依旧冰冷,对于赵充国那甚至可以说是带着侮辱的问题丝毫没有什么波澜。
“嗯?死了?”赵充国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他就没往那方面想。
“嗯,死了,我亲手杀的,连着她们肚子里的孩子,还有所有的人。”
……
听着阿都沁夫语气里的冰冷,不,应该说是了无生气,赵充国再怎么傻也知道了都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大汉当了一年的战俘,原本属于自己的妻子被别人占有,还怀了别人的孩子。
赵充国不由得叹气,他是按照汉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的,所以他觉得这是对一个男人最残忍的刑罚了。
只是他没想到事实远比他想到的更加残忍。
不仅是妻子,连曾经被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都怀了别人的孩子,而始作俑者竟然是自己当初在范夫人城的战友。
从汉人的角度来说,那个依旧躺在匈奴河畔已经冻成冰块的男人是欠阿都沁夫的,因为当初阿都沁夫是被留下来抵抗汉军的一支,而那个男人则是后撤报信的一支。
这是同袍之情,更是救命之恩,如果是汉人,即便不出钱出力养着阿都沁夫的一家老小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更别说两人的放牧地比较相近,早就认识。
然而这可能就是这个处在不发达时代的游牧民族的习俗吧。
在得知范夫人城守军死的死、俘的俘后,那个男人毫不犹豫地占据了原本属于阿都沁夫的财产。
包括女人。
虽然不知道事情的具体经过,但是赵充国已经对阿都沁夫升起了可怜之情,也是知道了为什么阿都沁夫会赶着他现在所有的财产投奔身在居延的自己。
或者应该说汉军。
哀莫大于心死,或许就是这样的吧。
“要不要转投大汉?虽然要历经三代才会被大汉所承认,但最起码这也是个去处。”
赵充国看着了无生气的阿都沁夫,脑海中突然想起了姜云枫之前的计划。
“这些牛羊都是你的财产,若是你转投大汉那么我们不会取之分毫,不过你不能进入到关内,也不能去河套那些地方,不过本太尉可以做主给你在西套平原找个地方,一个只属于你的草场。”
听了赵充国的话,阿都沁夫那了无生气的眼睛突然升起了几分光彩。
不是很耀眼,但最起码不似个行尸走肉一般了。
“太尉……能做主吗?”微张的嘴唇扯动了那被寒风侵袭后粘连在一起的嘴皮,鲜血流下,但阿都沁夫却好像没有丝毫的感觉。
“以你的所作所为,即便是本太尉不同意丞相也会同意的,这并不是难事。”
赵充国哈哈一笑,但笑声中却没有丝毫对阿都沁夫的嘲讽。
“在大汉近一年,虽然身份是处处受制的战俘,但想来大汉的情况你也多少会清楚一些,对于匈奴,大汉不会就此罢休。”
“战争不会停止,大汉也不会停止向北的进攻,作为转投大汉的匈奴人你娶不到汉人女子,但本太尉可以保证,只要是大汉对匈奴的战争中取得了胜利,哪怕只是小胜,只要是有所俘虏,绝对给你一个……”
“不,是任你挑选,只要有女人,你可以随意挑选。”
“只要历经三代你们就会被大汉所接纳,如果有利好于大汉的功劳,相比丞相还会特赦你,让你提前融入大汉,甚至是去关中,去江南,给你分地,让你与大汉百姓一般无二。”
“好!”阿都沁夫的眼神中爆发出了强烈的光彩。
“哈哈,来人!给这个人准备吃食,准备热水,让他好好梳洗一下,饱餐一顿!”
赵充国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
他和匈奴斗了半辈子了,现在他离间了一个匈奴人,而且是那种战争的受害者,那种被俘之后妻女尽皆被人霸占的受害者。
只是这个受害者和以往的战俘有些不同,以往的战俘大都没有机会返回草原,即便是有也没有机会返回自己曾经的家,但阿都沁夫不一样。
他不仅返回了草原,还回了自己的家,更是杀了那个强占自己妻女的人,甚至就连怀上了别人骨血的、曾经的妻子都没有一点点的留情。
这,绝对是刺伤匈奴的一柄利剑。
“太尉。”阿都沁夫抬起了头,眼中爆发除了强烈的仇恨。
“三百骑兵,只需要三百骑兵。”
“贱民自幼就在匈奴河放牧,知道匈奴河、姑且水、安侯河大部分的驻扎点,甚至就连郅居水也知道一些。”
“三百骑兵,贱民还您,还大汉一个被搅得天翻地覆的匈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