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一样的明,风更大了。
冥河子缓缓站了起来。
衣衫鼓动的声音。
阴沉着脸,冥河子一言不发,目光死死锁定远处的白衣,杀机四溢。
姬长歌也不避让,迎上冥河子的眸子,挂着一张人畜无害的笑容,笑吟吟道:“二家长这是动了肝火?”
冥河子无动于衷。
正如他之前所言。
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一切的言语都是苍白无力的!
眼下,陆羽还躺在那里,不省人事……他无话可说。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项原因。
他在等!
同为天位,他本可以直接出手,却始终按兵不动,反以言语之争制造姬长歌与陆羽之间的打斗……这其中,虽然有考量姬长歌当下实力以及锤炼一番陆羽的原因在里面,但更大的原因却不在此。
仅是借此打磨一下闲余时间罢了……
未曾想,竟是阴沟里翻了船,面对初入天位的姬长歌,陆羽竟是连一招都未走下!
要知道,在一年多前的太白试剑中,这位世子殿下在他眼中还是一个随手可以屠杀的毛头小子。
而眼下,竟是令他生出少许危机感!
这等实力进速,堪称恐怖!
太白试剑之际,这位世子殿下曾扬言:三年之内,登天位,入奉天,且以剑问之!
当时,在场的十二位天位,试问有几人对此深信不疑?
权当之为一笑话。
可眼下,仅是一载之余,这位诸天位世子殿下便登了天位,再有一载,问剑奉天……兴许未必是一笑话!
不得不承认。
逍遥王姬瑾年的确是生了个好儿子,甚至他这儿子比起他,要更胜一筹!
望着眼前的少年,想起对于“慕容于归”的结论,冥河子不禁有些怀疑……慕容乘风未曾尽全力,那么,姬长歌又出了几分力?
怪不得“那位”宁愿花费巨大代价,也要与冥河联手,斩除这位世子殿下……若是在给他些时间,这天下第一的宝座,恐怕武当的张之一也得乖乖让出来!
届时,一个天下第一,加个剑冢,加个“圣教”,再加上姑苏慕容这一层关系……怕是这江湖,都得姓姬,姬长歌的姬!
再狠一些。
奉天里的“那一位”心一软,整个北离拧成一股绳,到时候,不要说这整个北离了,便是那西楚也得再度老老实实起来!
如此想来,他冥河倒是成了历史的改变者……
想到这,陆羽落败一事所带来的心塞不由地淡了许多。
冥河子的嘴角微微翘起。
“二家长是想起什么开心的事了?”
姬长歌忽然开口,笑道:“不如说出来,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冥河子置若罔闻。
“又让我猜?”
姬长歌笑着埋怨一声,笑眯眯道:“在想大家长那边能不能谈拢?”
冥河子眸光一滞,迅速恢复。
“很意外?”
姬长歌挑了挑眉,摊手道:“其实,这很好猜啊……”
“无为跟着赵真人回了青城山,千叶本也被召回了奉天,一下子两大天位高手都走了,我身边就剩下一个圣教大祭司了,可对于冥河来说,圣教也是个庞然大物吧?”
“所以,能和谈,绝不硬取,只要那边一谈拢,我这小命就得交代在这喽……”
顿了顿。
“而且,”
姬长歌咧嘴一笑,“若我猜的没错,千叶被召回了奉天,逍遥四卫也都被那位‘买家’引开了吧?”
冥河子眸子再是一滞。
“在你们的预料里,桃花仙赵真人原本应该出现在这的,不过,你们未曾想到,赵真人却是回了青城山……因此,如今的浮云城,应该还有一位天位,本该用来抵挡赵真人,只不过眼下却意外地多了出来!”
“于是,机缘巧合之下,你们的底气更足了。”
“所以,即便那边谈不拢,你们也会出手吧?”
姬长歌神秘一笑,面无惧色,“毕竟,这可是罕见的能杀我的最好机会!”
摇了摇头。
姬长歌忍不住赞叹,“真是好大的手笔!”
“那位神秘的‘买家’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我脑袋?”
“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脑袋这么‘值钱’,枉我还跟臭老头白白过了十六年的苦日子……早知道,干脆自己去跟那位‘买家’商量,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做,让他保我一辈子吃喝玩乐,然后潇洒地过完这一辈子,岂不是一大快事?!”
“现在也未必会晚啊……”冥河子道。
“晚了啊……”
姬长歌低下头,颓然地叹了口气,“要是早些时间,在两年前,我无忧无虑,真有这种好事,我断然是不会拒绝的!”
“可现在……”
又叹了口气。
“我忙的很啊……”
他又抬起头,笑道:“况且,便是我现在投了诚,你们会安然地放过我?”
冥河子默然,意思不言而喻。
安然自然是不可能安然的。
“当一个人站的高了,有人突然让你趴下,换做是二家长您,您愿意不?”姬长歌递去询问的目光。
冥河子的眼神俨然像看一个傻子。
“别说是您,换谁,谁也不愿意啊!”
姬长歌坦然道:“更别说,我还能站的更高了……”
“再说,就眼下来看……”
目光扭向一处。
姬长歌嘿嘿一笑,“我兴许能过得比那位‘买家’给的更潇洒!”
冥河子的目光也扭向同样的方向,却是分外难看。
目光中,是两袭黑袍。
一袭,是冥河的当家之人。
冥河大家长,谢幕。
另一袭,他也同样认得。
圣教大祭司,温言。
二人的脸色各不相同。
其中,谢幕的脸色不太好看,而温言却是笑嘻嘻地跟着姬长歌打招呼。
他已经猜出结果了。
既未谈拢,也无法出手……结果,再次出乎预料!
可……原因呢?
不及冥河子发问,谢幕冷淡的声音已然入耳。
“计划有变,退!”
清晰简单的五个字。
其中,“退”一字谢幕咬得极重,冥河子能够清楚地感受到他言语中的不甘。
能够让身为冥河大家长的谢幕这般的状况很罕见,便是太白试剑之际,面对五大天位,谢幕的脸色也未如眼下一般……由此可见,此次事情的意外之严重!
冥河当即拎清事情轻重,咬了咬牙,他向着姬长歌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如谢幕“退”一字一般,神态间尽是不甘。
可谢幕都言退了,他还能如何?
弯下腰,一把抓起昏死的陆羽,冥河子转身便走,头也不回。
谢幕还未离去。
立在屋檐上,他望着对面屋檐上的白衣,徐徐开口:“比起你父亲,你更优秀!”
姬长歌愣了愣,未想到冥河大家长竟会递出这一番措辞,便欲作揖。
“不必多礼!”
谢幕制止了他的行动,再次开口,“这次的交锋,冥河败了!”
“不过,冥河可以败,也不怕失败,冥河输得起!”
顿了顿。
“可你们不能败,因为一旦失败,等待你们的……只有死亡!”
“算是一句忠告。希望……”
谢幕转过身,最后扭头望了姬长歌一眼。
“你不会步你父亲的后尘。”
话音落下。
谢幕的身影已然消失不见。
坚定声音远远传来。
“冥河,可不会认输!”
……
……
天空泛白,黑夜已逝。
不知不觉,已是一夜过去。
清晨,从第一抹阳光洒下开始。
站在屋檐上,姬长歌怔怔失神。
谢幕的话一直在他脑海里兜转——‘希望……你不会步你父亲的后尘!’
父亲的后尘,指的是什么?
与王府的“大火”有什么关系?
十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完全没有头绪。
臭老头消失不见,千叶只字不提……脑袋里的东西就像一团浆糊!
只留有一条路,一条通向真相的路……三年之约,问剑奉天!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一座古老的城池。
北离的皇城。
奉天。
一切的答案都藏在那里!
……
……
向北望去。
晨曦下,姬长歌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他的声音很轻。
“温叔,我不去剑冢了……”
温言轻轻“嗯”了声。
“一载之内,圣教可护我周全否?”
温言点点头,“自然是护得的。”
“走吧……”
拂袖转身,姬长歌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不作别一番?”温言试问道。
姬长歌摆了摆手,“不必了……”
“可……”
温言站在原地,面露难色。
姬长歌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一年之后,城外一里,初识之地,我必履约!”
丢下这句话,他再不停留。
温言屈身作揖。
“慕容姑娘,温某也告辞了……”
……
……
袅袅倩影,立于屋檐。
慕容梓萱静静站在原地,目光远去。
微风荡漾,撩起她的裙摆,如墨般的发丝翩翩而舞。
双臂忽地环起。
紧攥的素手各自抓住臂弯,她微微低下头。
凝气。
然后……
声音如惊雷般炸开!
“我等你!”
声嘶力竭。
那一夜,她也是这般拼命地呐喊的……
PS: 第二卷完。
至此,故事也将告一段落……
感谢诸位的陪伴,感谢诸位陪我走过这一段时间,谢谢你们!
鞠躬。
最后,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求个月票呗(声嘶力竭!)
江湖一杯酒,我们江湖再见!
——秋天的萤火虫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