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瑾瑜肩头微颤,紧攥在一起的双手缓缓松开,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敛起的双眸也渐渐撩起,眼中划过一抹柔情,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道:“果然···活了下来么?”
轻吸一口气,姬瑾瑜眼神凛然,肃然开口:“此事该如何,李瀚你应该明白吧?”
闻声,跪伏在地上的李瀚身子忍不住抖了抖,脑袋紧贴地面,声音颤抖道:“此事微臣从未向任何人提及,知情者也被微臣处理,除了陛下便只有···”
便只有他···
殿中忽然变得安静起来,静得诡异,静得让人心惊,唯有烛火在摇曳,灯芯燃烧的声音清晰可闻。
姬瑾瑜双手交叉负于身后,也不说话,而是静静地站着。
李瀚则是身子颤抖,喉咙紧憋着一口气,却不敢吐出,脑袋更是不敢抬起,始终紧贴着地面。
若是给他个机会,他恨不得把脑袋就这样埋进地面。
逍遥王姬瑾年,这是一个禁忌的名字,一个他不能触碰的禁忌!
触碰禁忌的人,只有一个下场——死!
但如今他却触碰了,虽不是他所愿,但君令他安能不从?
他可以处理掉那些知道禁忌的人,这是他的权势地位高于那些人。
而身前的男人站在北离最高的山峰,坐拥整座北离天下,掌握着这座天下最大的权势,自然也可以如他处理那些他处理掉的般处理掉他。
但是又有谁甘愿赴死呢?
或许有人愿意,但他不愿意!
他想活着!
作为北离最大的三大机构之一监察司大监,他拥有着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权势地位,也拥有无数的敌人。
他还有妻儿,还有父母,有家人。
他若是死了,他所树立的无数的敌人会如何待他家人?
···
殿中烛火轻轻摇曳着,烛火下,那道宛如山岳般不可撼动的身影微微动了动。
轻轻叹了口气,姬瑾瑜苦笑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你下去吧···”
他终究还是下不去手,一如十六年前一般···
李瀚闻言,颤抖的身子先是一滞,随即颤抖得更严重了,脑袋更是不断磕着地面,额头沁出一抹鲜红,声音颤抖:“谢陛下!”
“微臣定死守此事!”
姬瑾瑜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挥了挥手,声音迟暮,道:“你去吧。”
他不需要警示,也不需要李瀚的表忠。
作为北离天下的主人,他做起事来几乎没有什么顾忌。
他放过李瀚,不是为了换来李瀚的忠诚,臣子的忠诚不是这样换来的,这样的忠诚在真正的力量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治臣治天下他自有君王法。
之所以放过李瀚,并无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不忍心···
十六年前他已经错了,还不够吗?
···
李瀚狼狈的身影从明正殿中浮出,出了殿他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心中依然是一阵后怕。
不过,相比后怕,此时他心中更多的是庆幸。
他活着出来了!
他忽然有种想要大喊几声的冲动,不过这种想法刚刚在脑海中萌芽就被他生生扼断。
好不容易才趟过鬼门关,他可不想再去转一次。
对于此次能活下来,他根本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在接到这个任务时,他的心就沉了一半。
帝王家的事,岂是他一个臣子可以插手的?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安然接受,默默祈祷无事。
当得到消息乃至确认过后,他心中满是绝望,那时他甚至都想过“欺君”!
只为能活下来。
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如实相禀。
至于为何,他也说不清···
此次临行前,他都将后事安排好了。
这不是他妄自菲薄,而是十六年的事他也算有所耳闻。
逍遥王是何人?他如何相比?
可事实就是如此,他活了下来。
而逍遥王却···
他突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
···
千叶一直站在殿外,看着李瀚狼狈如一匹从虎穴中逃生的苍狼的身影,他轻轻笑了笑,而后走到李瀚身旁,亲切道:“大监,这是怎么了?”
死里逃生的李瀚被千叶这一举动吓了一跳,身子没忍住哆嗦了一下,见来者是千叶,连忙挤出笑容,摸了摸沁血的额头:“没事,可能是这几日日夜兼程赶路累着了,脑袋有些昏沉,竟是一个不留神磕着脑袋了。”
“不碍事,有劳公公操心了。”李瀚摇头道。
“那大监回去可要好好睡个安稳觉。”千叶笑道:“这脑袋都给磕了,下一次指不定脑袋就磕掉了,大监可要小心得紧啊。”
“公公说得是。”李瀚一愣,而后露出笑容,“多谢公公提醒,此次回去定会睡个好觉!”
“那李瀚这就回去了。”李瀚拱手告别道:“公公告辞。”
千叶微微欠身,“大监走好。”
李瀚轻轻点头,随即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
目送李瀚离去,千叶这才收回目光,看着后方的明正殿,苦笑着轻轻地了摇摇头。
恰巧此时,姬瑾瑜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千叶,你进来吧。”
“是。”千叶应声,而后步入殿中。
“你倒是比孤还担心。”千叶的脚步还未入定,姬瑾瑜无奈的声音便传来:“你这么一说,李瀚回去何来的安稳觉睡?”
“口严心静,自然能睡得安稳。”千叶微微低头,轻轻道。
“那你说他能睡得安稳吗?”姬瑾瑜笑着问。
千叶轻轻摇头,“陛下心中既然已有答案,又何必为难老奴。”
“哈哈哈!”姬瑾瑜大笑:“千叶啊千叶,这么多人,还是你最明白孤!”
“不,不是老奴。”千叶再度摇头:“最明白陛下的不是老奴···”
姬瑾瑜一愣,笑容敛起,脸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他的声音很轻:“千叶,你说,长歌为何救韵寒和轻衣?”
“许是他不识娘娘和小公主。”千叶微笑道。
“不说轻衣,就言韵寒,她为皇后已十八载,如何不识?”姬瑾瑜眉梢皱起,不解道。
“许是他时间过久,记不清了。”千叶笑着道。
“可轻衣与他说过姓名,又如何不识?”姬瑾瑜声音微提。
“那陛下为何十六年前心有猜测,却不下令严查?”千叶还是笑着,侧头看着姬瑾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