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之后,秦飞琼虽然身死魂消,但留下了一大堆烂摊子需要去收拾。
穆长亭不能让自己沉浸在师尊之死上萎靡不振,将重伤的邢玉笙送回和淮之处养伤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清心派,在许碧云、沈宜、姜远勤等人的帮助下,重新掌控了清心派,很快就将群龙无首的局面稳定下来。
付息烽之事,穆长亭对外只是说,他在大战之中牺牲了,并未揭露其中细节。
他这样做,固然有为付息烽留条后路的意思,但同时也考虑到家丑不可外扬,若付息烽跟秦飞琼勾结一事宣扬出去,势必会动摇清心派仙道第一派之荣尊。
随后,穆长亭又亲自去将执戒长老放了出来,执戒长老看到他时愣了愣,当即老泪纵横,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请罪道:“能在有生之年再见你一面真是天神庇佑,原本碧云与我说还魂之事,我还觉得荒谬!掌门,实是老朽没用,妄信恶徒,被奸人所害,差点致使清心派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再无面目去见列代仙宗!还请掌门重重责罚!”
穆长亭眼角泛红,快步走过去将他扶起来,道:“长老快快请起,我如何受得起您这一拜?此事怪不得您,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后面发生的事我再慢慢与您说。长老被困多年,受苦了,还是先回去好好歇息吧。”
执戒长老还想说,许碧云含泪劝道:“是啊,师尊,您就听穆师兄的话吧!”
执戒长老这才无奈颔首,告别穆长亭,被许碧云一路搀扶着回夜樱宫了。
烂摊子并不好收拾,稳住局面虽然是第一要务,但是魔域的残余势力,还需要一一清除,尤其是梅见宫,若不是当时穆长亭曾被关押到地下室,就连执戒长老也不知道这里头还建有这样的地方。
穆长亭费心费力地收拾残局,执戒长老听闻谢应君一事,伤痛得又大病了一场,尚未能腾出手来帮他处理这些事务。
明栎倒是个好苗子,穆长亭有心栽培他,就又带在身边,教他做事。
如此一来,在清心派就耽搁了大半个月。
邢玉笙伤得实在重,穆长亭心里有愧,倒也狠不下心完全撇下他不管,因此,在这半月之中也时有御剑飞回和淮之处,暗中探视。
他通常深夜到,黎明方回,那一阵子邢玉笙正是昏迷之时,完全不知他曾来过。
再之后,他身子好些了,穆长亭俗事缠身,来的次数也就少了些。
和淮不知穆长亭曾半夜到访,邢玉笙问起之时,他就以为那人狠心将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气得肝疼,一会儿心酸,一会儿惆怅,恨不得即可飞过去将人按在怀里,狠狠骂上一骂。
但他邢玉笙如今可是清心派的“黑名单”,执戒长老那个老古板又在,负伤摸进去,难保不被发觉,到时候穆长亭定会觉得难办。
他不想他为难,因此只能自己忍了,盼望着身上的伤快些好利索。
这一夜,穆长亭处理完事务,他敲了敲有些发闷的脑袋,推窗透气。
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圆月,又冷又亮,奇异的糅合了清冷和温柔,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邢玉笙面无表情的脸来,还好他生得好看,否则定然会更叫人害怕的。不过这样的人,桃花运倒是不错啊,难道现在的女子都喜欢他那一种冷冷酷酷,不爱表露情绪的人?
唔,这样说也不对,其实他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起码对着自己,他会怒会笑会耍无赖,偶尔想想,也觉得挺有趣的。
他漫无边际地想,嘴角微微翘着,含着他自己也未察觉到的笑意。
明栎推门进来,见他高兴,也忍不住跟着笑了笑:“师尊,我给您炖了冰糖银耳,您过来试试。”
穆长亭笑了笑:“还是我徒弟最乖最贴心。”
他走过去,吃了又热又甜的糖水,心情更是不错。
明栎双手托腮,半个身子趴在书桌上,笑着问他:“师尊,今儿个怎么这么高兴?”自从谢应君死后,穆长亭已很久未这么笑过了,不是忙得焦头烂额,就是独坐之时自顾自地发呆。
甜味缠绕着味蕾,穆长亭笑道:“没什么,就是想到一些无聊的事。”
明栎笑了笑,打趣道:“无聊的事也能让师尊这么开心,看来……这些无聊的事,对师尊来说,一定是很特别,很有趣啦?”
穆长亭愣了愣,随手拿起桌上的笔扔他,笑骂道:“小兔崽子,现在连你师尊我也敢调侃,想去挑水吗?”
明栎完美躲开“暗器”,笑着连忙告饶:“不敢不敢,徒儿就是好奇问问,哪里敢调侃师尊,不说了不说了。”他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他在他面前还像个孩子,在外头倒是端得起大师兄的架子,穆长亭摇了摇头,失笑道:“没事儿别在我眼前晃,烦人,滚去睡觉。”
“滚啦滚啦,不打扰师尊想师叔啦!”
明栎端起空空的罐子一溜烟开跑,快乐地滚了。
穆长亭又气又笑,简直想把他揪回来打一顿屁股。
他又坐了会儿,回了几封其他仙道掌门写过来的信,大多是商议如何清除派内残存的魔界势力的,处理好了之后,他上床睡觉。
可是闭上眼睛,翻来翻去,就是睡不着。
他一向睡眠极好,很少有失眠的时候,心里慌慌的,也不知为什么。一脚将被子蹬开,他有些懊恼地坐起来,下意识开始将脱了的衣服又穿戴整齐。
做完这些,他坐在床边发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
穆长亭又扭头望了望窗外的月亮,长叹一声,取来长生剑,飞快下山去了。
星夜御剑,更深露重。
穆长亭到达和淮的居所之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依旧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跳进邢玉笙的房间,那人呼吸沉稳,显然已经入睡,穆长亭松了一口气。
他坐在床边,像他以往很多次做过的那样,伸手去诊邢玉笙的脉。
手指轻轻搭在邢玉笙温热的手腕,穆长亭正要细细诊听,那人手腕一动,忽而一把将他的手紧紧拽入掌心。
穆长亭心头重重一跳,他抬眸,对上邢玉笙一双黑沉沉,深邃到望不到底的眼眸。
邢玉笙顺势将他扯上床来,一个翻身,就将思念了整整月余的人压在身下,声音低沉:“偷偷摸摸进来,想做什么?”
穆长亭将目光撇开,受不了他靠得这么近,伸手推了推他,道:“我就想看看你的伤怎么样了,快起开!”
邢玉笙轻笑一声,淡淡道:“穆掌门贵人事忙,还能想起我来,真是荣幸。”
穆长亭听他说话阴阳怪气,忍不住看向他,这下忍不住笑了:“你这是在怪我吗?”
邢玉笙不吭声,但是眼神无声的控诉让穆长亭瞬间想起了遭到主人抛弃的小狼狗。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穆长亭不是很愿意告诉他,其实他也时有过来看他,偷偷的。
不过不想说,穆长亭就只能默认下这条罪名,尝试辩解道:“你身上所受的伤大多是因我而起,于情于理,我也该过来照顾你。可是,近来清心派还有诸事需要打理,我一时抽不开空,实在对不住。”
他这话说出口,邢玉笙并没有觉得好受些,反而心底涌起了淡淡的失望。
许是察觉到了邢玉笙情绪的低落,穆长亭犹豫着补充道:“不过……不过这几天会空闲一些,我明日上街去给你买些补品,就当是赔罪了,好吗?”
邢玉笙眸光微动,一点点往下压,靠得更近些。
穆长亭咽了咽口水,紧张地推住他,声音紧绷:“干什么……你不喜欢这个,换一个就是……”
呼吸暖暖的交融在一起,也许是房内憋闷,穆长亭觉得有些脸热。
邢玉笙伸手盖住穆长亭抵在他肩上的手,一寸一寸地引导他的手挪到心脏处,那里“扑通扑通”的跳得很是激烈,他的声音清冷,却又低又哑:“换哪一个?我想要什么,你知道吗?”
穆长亭简直快要被他逼疯了,他一下将手抽回来,那种炙热、滚烫的温度仿佛烙进了他的心里,他从不知道,邢玉笙也会心跳得那么快。
他忽然想起他几乎疯狂的痴情和执着,与秦飞琼又何其相像?
穆长亭抿紧唇,低声道:“我对情爱之事一向不是很看重,但是……我知道,我一直喜欢的都是娇软温柔的女子……”
邢玉笙沉默片刻,“嗯”了一声,就不再说话。
穆长亭想了想,有些低落地说:“师尊的死我固然伤心,但是我也知道,这种离开对他来说,未必不是一种解脱。过去的事,师尊叫我放下,我也愿意放下,那是因为我不想到头来,我们之间会是另外一个他们,可是师弟,我还没有想好,要如何和你相处,你……你容我好好想想……”
不是没有想,是害怕想而已,害怕他这种浓烈到让人窒息的感情。
邢玉笙慢慢退开,他坐在床边,背影几乎快跟黑暗融为一体,清冷的声音静静地响起:“那你好好想,我给你时间。”
他起身离开,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