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书仲随后问起他们是如何找到这个地方的,穆长亭正待要说话,一直缄默不语的邢玉笙忽然淡淡道:“我们遇到了些麻烦,用传送阵随机传送到了此处。”
邢玉笙没有提他们在山洞之中看到的那个白色身影,穆长亭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说,反而笑了笑,站起来朝芩书仲拱手道:“师叔,方才多有得罪,是我鲁莽了,还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无碍,这事怪不得你。”芩书仲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那对往日顾盼生辉的桃花眼微微低垂,再也不复灵动。
穆长亭坐下来望了望窗外的景色,对芩书仲笑道:“师叔是独自一人在此居住?”
芩书仲道:“倒是还有一个小童,平日里负责我的生活起居,不过他不时常来,约莫三天会过来看我一次,我有些要采买的东西也尽皆交予他去置办。”
穆长亭疑惑:“既是如此,师叔难道从未想过要逃离这个地方?”
芩书仲苦笑:“怎会没有想过?可惜小童忠心,从不受我恩惠,这个地方只有一条水路通往山外,我这个半身不遂的人,要想出去难于登天。”
穆长亭点了点头,他们又闲聊了一阵,眼看到了正午,芩书仲叫他们稍坐片刻,就转身推动轮椅往内屋去了。
邢玉笙的手指修长有力,此刻他正百无聊赖地扣着桌上的茶杯左右翻看,茶香扑鼻,并未有什么异常。
穆长亭看着他冷淡又镇定的模样,正准备同他说话,问下他有什么发现,邢玉笙却忽然抬眼看他,竖起食指抵在唇间,示意他噤声。
穆长亭点了点头,心想他还是对芩书仲有所怀疑,否则不会如此戒备。
芩书仲很快推着轮椅出来,腿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几碟清淡小菜,随着他轮椅前行的动作微微晃动。
穆长亭快步走上前去,接过来替他端上桌,一一摆好,连忙道:“师叔要去厨房端东西怎么也不叫我,您这样走一趟,很是辛苦。”
芩书仲脸上带着一丝微笑:“没什么,这日子我都过习惯了。”
芩书仲招呼他们吃饭,穆长亭这才想起来,芩书仲没有修为在身,从未辟谷,自然需要跟凡人一样吃五谷杂粮。
小菜虽然清淡,但胜在新鲜,“色香”两个字算是具备了,至于“味”,穆长亭只能眼巴巴坐在桌边望梅止渴了。
芩书仲见他们不动筷,便道:“来,多少吃点,尝尝我的手艺。”
穆长亭笑吟吟地说:“多谢师叔好意,不过我们二人辟谷多年,早已无须进食。”
芩书仲似乎是想劝,但他随即扫了一眼他们二人的神色,嘴皮子动了动,终是低头一笑,自己慢悠悠吃起来。
穆长亭向他问了一些秦飞琼的动向,芩书仲只是说:“你们若想见他,大可在这里稍作等待,等过几日小童来了,我就叫他去传话。”
以芩书仲的名义去传话自然是最好的,秦飞琼哪怕对这个弟弟心存怨恨,但怎么样也会见上一见吧?
怀着这样的心思,穆长亭与邢玉笙就此住下。
竹屋内的房间有限,除了芩书仲住的那一空,就只剩下一间客房,少不得要委屈他们两人共住一间。许是经常打扫,客房也是干净整齐的,芩书仲抱来被子递给他们,说不到两句话,他就有些神色不济,歉然一笑,早早回房歇息去了。
对于要跟邢玉笙同住一室,穆长亭心里头还是有些打鼓。
从前不知道那人的心思也就罢了,现如今既知他意,又刚好在发生了肌肤之亲的当口,他脑子乱成一团麻,压根儿还没想好以后要如何与他相处。
长夜漫漫,这就要开始两人独处了,实在是有赶鸭子上架的窘迫。
穆长亭自认为不是个矫情之人,他向来有什么说什么,可几十年的感情空白让他丝毫没有积累下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要是邢玉笙是女的那还好办,可他是男的,又是他师弟,他们之间横跨的不止是性别之差,邢玉笙的一番痴情,还有一条活生生的命。
穆长亭觉得这件事自己想不好,至少在现阶段他根本没有稳定的心态去直面邢玉笙过于浓烈的感情。他这都快被硬生生拗成断袖了,他总是想起那个在邢玉笙身下放浪形骸,低吟婉转之人,真的是他吗?
一夕之间,他感觉自己整个人生都快被颠覆了,面临的冲击实在是不小。
穆长亭坐在桌前,无意识地拨弄着灯芯,居然发起呆来,就连邢玉笙什么时候出门的,他也不知道,回过神的时候,只见面前推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羹汤。
穆长亭愣了一下,邢玉笙在他旁边坐下来,低声道:“我用了一些他厨房的野菜和鸡蛋打成了蛋花汤,东西不算好,但也够你解馋了,趁热吃吧。”
穆长亭笑了笑,心头莫名一热。
难道他白天对那些吃的表现出的欲望这么强烈么?
这碗羹汤卖相虽然不佳,但味道鲜美,满足了穆长亭的口舌之欲,他心情愉悦,喝着喝着,忽然想起邢玉笙还坐在他的旁边。
穆长亭见邢玉笙正一脸专注地低头擦拭他的魔剑,客气道:“你辛辛苦苦做了,怎么也不试试这汤的味道如何?”
他一手拿勺,勺子上还盛着一口带着蛋花儿的汤。
邢玉笙“嗯”了一声,忽然探了半个身子过来,伸手握住穆长亭拿勺的手,拐了个方向朝他自己嘴巴送去,这样一来,就好似穆长亭在喂他一般。
穆长亭脸上的笑僵住,瞬间有种被人调戏了的错觉。
相握的手传递着彼此的温度,穆长亭心头一跳,刚想把手抽回来,邢玉笙已先一步放开他,又坐直回去,淡淡道:“尚可。”
跟邢玉笙这种人较真是没有用的,穆长亭默默低头喝完汤,出去小厨房把碗洗了,也不管邢玉笙还要在那里擦剑擦多久,径直躺上床准备睡觉。
穆长亭睡在里面,床上留了大半的位置给邢玉笙。
邢玉笙擦完剑,就走了过来,他似乎是站在床上看了他一会儿,穆长亭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一大片阴影移照在身前,穆长亭没有动,也没有睁开眼,他甚至刻意保持了呼吸的平缓,一副沉沉入睡的模样。
很快,窸窸窣窣的衣服摩擦的响声之后,邢玉笙睡了上来。
他的手轻轻一挥,刚才还亮如白昼的房间忽然就变成黑漆漆一片。
黑暗有时候是能够给人安全感的,至少穆长亭肩膀一松,这个时候才完全放松了自己,瞌睡虫也慢慢爬了上来。
正是迷迷糊糊将睡欲睡之际,忽然感觉到一条热乎乎的手臂横过来,将他轻轻揽在怀里。穆长亭猛地一激灵,整个人都醒了。
当然是被吓醒的……
他的呼吸节奏变了,邢玉笙自然感觉得到,低声问:“你紧张什么?”
我哪有紧张,穆长亭咽了咽口水,将他手臂推开放好,声厉内荏地说:“……你干什么?好好睡觉行不行?”
邢玉笙沉默了一会儿,振振有词:“我习惯了……”
习惯了什么?自然是习惯了那十一年间抱着他的尸身一同安睡了。
穆长亭一哽,忽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好,只好道:“可是……可是我不习惯……”
如今邢玉笙一贴近他,他就莫名紧张,要是被他抱着睡一晚,那真是不用睡了。
也许是他异样的、紧张的情绪的影响了邢玉笙,他在黑暗中盯着穆长亭看了半晌,那眼神如鹰一般凌厉专注,充满了独占欲。
他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要说不食髓知味那是假的。
穆长亭的呻`吟,穆长亭充满水汽迷蒙却又勾人的眼睛,穆长亭软软推拒的手臂,那都在证明他是活着的,鲜活的活在他身边,被他用力占有着。
邢玉笙忽然翻身压到穆长亭身上,穆长亭犹如被按在砧板上的鱼,瞬间想要弹跳起来,却被邢玉笙牢牢按住。
“我只是想亲一亲你。”
他的声音低哑,呼吸灼热,发射出一种危险的信号,不得不叫人紧张。
穆长亭气道:“邢玉笙,你不要得寸进尺。”
邢玉笙似乎是轻笑了一下,他手中变幻出一把银制的匕首,强硬地塞到穆长亭手里。刀身在月色下反射着幽幽冷光,触手冰凉,穆长亭猛地睁大眼睛,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得寸进尺?”邢玉笙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如同低喃,“师兄难道不知?我素来是个贪得无厌之人,天下间我最想要的是师兄的一颗真心,就是不知你肯不肯给?”
眼见他越逼越近,穆长亭拿刀尖对着他,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不敢动手。”
他进一寸,穆长亭持刀的手就退一寸,邢玉笙声音低沉:“你只管拿刀刺我便是。”
穆长亭只觉自己呼吸都在颤抖,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被他逼得什么都忘记了。
邢玉笙低头吻上来,完全不顾死活,穆长亭退无可退,手上的匕首猛地跌落在床,发出一声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