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回忆起来，在这一刻，我真的是极度的不知所措。

拿破仑用如此致命的一击，像是利剑刺入胸口，撕裂和灼热的痛觉如同潮水般疯狂涌入大脑。血液逆流的一瞬间，却有股一无所有时的决绝。

只是，那些血气也只是在瞬间熄灭了。

还剩下悲哀陪在我左右，让我无所遁形。

在如此黑暗的时刻，其实并没有那些文学作品里的坚定信念，或者是不甘。只有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畏惧，在心里做鬼。就如同此刻的我，站在原地，脸色苍白的像是墙角挂着的画像。

直到我发现，原来我早已一无所有。

不知为何，这一瞬间却没有与伴侣久别重逢的喜悦，我只是怔怔的看着拿破仑从书桌的另一端滑过来的那份文件。拿破仑希望我自己退位，而不是被他解除。或许即使是在这样的时刻，他仍然保持着原来的有情有义，和一份怜悯。

只是，这份怜悯却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在脸上火辣辣的疼。我站在原地，没有动。我也忘了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总之我似乎拿出了藏好的匕首。然后，眼前就是刀光红芒和人影，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清楚。有血溅在我脸上，咸咸的，却仍然温热。

直到我听到角落里的那声枪响，转过头去看到的却只是她看着我的最后一眼。

一切场景破碎后猛然惊醒，周围还是原来的样子。

时间还停留在我没有抽出匕首的前一秒，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拿破仑坐在书桌后面，看着我的眼神里面，甚至有一丝祈求。我知道，他并不希望彻底的决裂。他还是个感性的人，哪怕看上去那么冷酷。

只是，这却只是更加刺激难受的讽刺。

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刚才的幻觉却*裸的告诉我，其实已经别无选择。

那份文件就在那里，签了之后，我将失去所有。失去这十几年来的所有努力。

或者，我可以杀了这里的所有人，然后自立为王。只是，凯瑟琳也会死。

这终究是最残酷的选择，我在这之间，迷茫的莫衷一是。

这个时候我才真正明白了我自己的不堪一击。凯瑟琳在角落里怔怔的望着我，大眼睛里闪动着泪光。她没想到最后是因为她我才会一败涂地，也不会想到当初的任性竟造成了这最绝望的分别。

我颤抖着重新看向拿破仑，我知道我看起来充满了怨念与仇恨，可是拿破仑只是略带怜悯，却也隐隐的同样愤怒的看着我。

我拿起一旁的羽毛笔，抓过了那份文件。我甚至没有去看上面的字，只是拿着笔，在上面签上了名字。

像是一切的终结。

“拿破仑，我恨你。”

拿破仑转过身去，面对着身后那张欧洲地图，上面画满了他的野心。他没有看我，我却完全可以猜测到他此刻的神情。

“你以为，我不恨你吗？”

这像是一场诀别。

大约已经到了午夜，外面的巴黎终于将积蓄了一整天的大雨倾洒了下来。我和凯瑟琳被几个士兵从杜伊勒里宫里带出来，没有人再为我打伞，天空中的大雨将我们两个淋成了落汤鸡。

前面是一辆已经准备好了的马车，漆黑的车身上全都是天空中的雨水，雨滴滑落后剩下的潮湿令人难受。这些士兵里的军官还是之前在处决当甘公爵的那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他只是冷漠的看了我一眼，说，“先生，我同情你。”之后，便继续执行他的命令。

我们被他们推进了马车里，我并不知道要哪儿，因为此时已经无家可归。身后的杜伊勒里宫里，幽幽的灯火，微茫星星点点的闪烁着，在萧瑟大雨里一片荒凉。

军官反锁上了车门，我知道我们都逃不出去了，车底下装了炸药，而负责押送我们的每个人都是实力强劲的高手。拿破仑为了这一天，早已处心积虑。

我并没有看到，此刻只剩下他一个人的书房里，拿破仑双眼通红的流出几滴眼泪。泪水划过他因为无休无止的工作而日渐苍老的面庞，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马车行驶了起来，混乱的马蹄声在大雨里迷茫不清，混沌的黑夜里，我们穿过空荡荡的，无人街道。

凯瑟琳安静的呆在角落里，我知道她在自责。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我清楚我并没有因此责怪她。

我伸出手，将她拉到了怀里。我想我身上的温暖或许可以化解她的内疚，只是却没有意识到，我更加的僵硬寒冷。

窗外的巴黎在马蹄的飞驰下飞速倒退，转眼间被大雨模糊。又或许，是泪水模糊了我自己的双眼。

回首这些年，却发觉没什么能真正留在灵魂里的，像是一场终于醒来的漫长的梦，揉揉眼睛恍惚间，却只是一场空想。

那些年少时不谙世事，被辜负过的人，眨眼间已没了补救的可能。我终究在漫漫长路上留下一个个带血的脚印，坚强的走下悬崖。

我能感觉到胸口的湿润，我知道她哽咽了。她缩在我怀里，失去了节奏的呼吸揭穿了她苍白的小脸上假装的平静，像是头受了惊吓无依无靠的小鹿。

黎明时分，我看到远处，东方的天际亮起了第一缕青色的曙光。那里的天空在惨淡的鱼肚白中，微微闪光。整个世界在这些青色的光里，似乎渐渐的复苏着。

高大的树枝上站着的秃鹫，他昏黄的眼神看了看东方的黎明，轻声呼唤了几下，展翼飞上苍穹，车窗上留下他模糊不清的深色影子。

我看到了在泛着青色光芒的大雨里，山脚下的马尔梅逊。原来，这就是我们的囚禁之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