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宝相庄严的菩萨，一向对神佛都没什么兴趣的我，竟然生出了一丝庄重肃穆来。拈了香，烧过纸后，我跪在菩萨面前，恭恭敬敬认认真真的磕了头。心道，若是你有灵，保佑许晟过了这次的难关吧。许晟虽然可恶可恨，可是却不至于如此结局。况且，我们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所以，希望他能好好的……
磕完头过后，忽然又想起许晟说的那话来：若是许愿，必然会如愿以偿的。
看着菩萨，我鬼使神差的再度跪下去，认真许愿：“菩萨，若是你果真愿意实现我们的心愿，那请让我和许晟分开吧。我们，真的不适合……”
我觉得我是有些疯了，竟然对着菩萨说这些个事情。如果菩萨真的听见了，只怕笑得不行吧？想到这个，我忍不住脸上一热，慌忙心虚的出了大殿在外头等着。
许晟也上了香，不知又说了什么，磨蹭许久之后才出来。至于梅若和刘素心则更磨蹭得久了——大约，是有许多的心愿等着菩萨实现吧？看着他们虔诚的样子，我不由一阵汗颜——和他们一比，我刚才那态度简直就算是冒犯了。
只是，菩萨真的会听见人们的心愿，帮助人们实现么？应该不会吧？如果是那样，岂不是就破坏了世界上的平衡？而且，未必有菩萨。所以，拜佛许愿，不过是寻求一种心灵安慰罢了。
拜了佛之后，时辰尚还早，我们就要了一件禅房休息。我本来是不想去的，奈何今天庙里人确实太多了，所以也只好和他们一起进去了。抱着忍耐的心态，我挨着许晟坐下了，正好面对着那对老妖怪。然后左边是梅若刘素心，右手边是王铭那小子。
“来，晟儿铭儿，喝茶吃点心。”老太婆端起茶壶倒了几杯茶，其中两杯分别给了许晟和王铭，然后又将那两盘点心全推到了他们的跟前。
老太婆一共倒了六杯茶，除了他们两个自己，还有两个儿子以及梅若刘素心的。唯独，没有我的。我眼睁睁的看着她将茶一一分配完毕，却没有我的份。气氛，一下子就有些不对劲了。我看着她，一言不发。
她的意思很明显——她很排斥我，在她眼里，我甚至算不得他们家里的人。最重要的是，她这是明显的给了我难堪。
“咦，少倒了一杯。那只能麻烦你自己倒了。”大约是因为我在看她。她不好不说点什么，于是，最后她说了这么一句话来。客客气气，面带笑意，却也阴阳怪气的带着几分故意示威的味道。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可是却也抑制不住的生出几分怒气来。当下，也不肯就这么罢休了去，不想让她压住我的气势欺负人。于是，我笑吟吟的、大大方方的看着她：“没事，我自己长了手。”
老太婆顿时脸就变了颜色，她反问：“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是故意的？怎么，不就是一杯茶么。你至于这么夹枪带棒的么？做为媳妇，我还没要你给我倒茶呢，难道你还想我伺候你？”
这话一出，气氛中顿时带上了几分火药味道了。我看出她这是故意要和我吵架，所以就随了她的愿，当下继续笑吟吟的回复：“呵呵，您多想了。我的意思只不过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哪里能为了一杯茶水就说别人都没长手呢？轮到伺候，那就更谈不上了。就算不想自己动手，我好歹还有侍女呢。小玲，倒水。”
小玲也机灵，当下赶紧伶俐的给我倒了一杯茶，口中还自责道：“小姐，都是我该死，竟然忘记自己的职责了。”
“无妨，反正横竖有人提醒你呢。”我笑骂，抬眼看了一眼老太婆。然后继续说下去：“小玲，以后多和王夫人学学，你看王夫人多勤快？”
我相信，以老妖婆的智力，是能听出我话里的意思的。
果不其然，老妖婆气白了脸，瞪着我嘴唇一阵哆嗦：“你这话啥意思？是我说是佣人，所以才这么积极的伺候人？”说完也不等我搭腔，就一脸委屈的看向了许晟，又是抹泪又是哽咽道：“晟儿，就算我以前做得不好亏欠了你。你对我不好没关系，我没怨言。可是你也不该让外人也来给我难受！你听听，她说的都是什么？！我听着，心里就像是有刀子在割哇——”
那语气，那神态，活脱脱的就是一个被媳妇虐待的可怜老人。我在一旁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那叫一个佩服哇——哇塞，这演技，拿个小金人没问题了！形神兼具，真是厉害啊！换做是我，挤得出挤不出眼泪都成问题呢！
“明珰没有其他的意思，你想多了。”许晟倒是也干脆，看了我一眼之后，没好气的说了这么一句。“还有，明珰不是外人，到底要我说多少次才记得住？如果说是外人……我想，你们应该明白，谁在许家才是外人！”
先前那句话，语气还算和气，只是后面这句，语气就有些重了。
一句话说完，让老妖婆愣了又愣。表情又是失望又是伤心的——是真伤心失望，和先前作假时候那示威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我看在眼里，忽然觉得有些不忍心——我干嘛呀这是？非和一老太太计较什么？就算她当初遗弃了许晟，却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不管怎么说，许晟是她儿子，或多或少都会有感情的吧？许晟这样对她，她心里或许真的不好过吧……
正想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许晟却已经开了口：“我不明白，为什么你总是非要和明珰过不去？明珰到底怎么你们了？明珰以前被你们弄去多少物件？值多少钱？明珰都没计较过，可你们为什么总是针对她？如果再这样下去，我想，我还是令给你们置办一所屋子，你们搬走吧。我不想一回来，就看见你们这样！”
老妖婆一下子不说话了，有些慌乱的看着许晟，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近乎讨好的说道：“好好好，你不喜欢那我也就不计较了。晟儿，你别让我们搬走……你看你一年四季都在外头跑，在家的时间本来就不多，要是我们搬走了，可不是更看不见人了么？”
我心里蓦地一疼——被这种卑微刺疼了。一个母亲，这样卑微的和儿子说话，仅仅是想多看看儿子。
忽然，我觉得自己坏透顶了。这样，显得我好像是故意要拆散别人母子一样。利用别人的儿子去气别人，多卑鄙？
算了，何必较真呢？她不喜欢就算了，反正也不是我真正的婆婆。迟早，我都是要离开的。抱着这样的念头，我放下心里的不愉快，放下架子对许晟说道：“相公，别这么说。我说话的时候，的确没仔细想过，或许确实有些伤人吧。以后，我注意点就是了。他们这么大年纪了，我们理应对他们好些的。毕竟，他们当初给了你生命。”
当我说了这番话的时候，许晟深深的看了我许久，最后，一个笑容缓缓的展开。他伸手握住我的手，笑道：“娘子果真明事理，为夫多谢娘子大量。”
气氛，顿时再度转为和平，先前的剑拔弩张消散开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感觉那老太婆看了我一眼，眼神似乎和平许多……额，大概是错觉。老妖婆是不会转性的。
“娘，你干什么这么卑躬屈膝的？你把大哥当儿子，可是你看看大哥却拿我们当外人！依我看，我们还不如搬出去算了！难道只有大哥才能给你们养老？我一样也可以给你们养老的！”就在谁都没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那王铭却是坐不住了，突然窜起来火冒三丈的说了这么一句。
看着他怒气腾腾的样子，我一阵惊愕——这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先前他还一副胆小怕事，在许晟面前一副温顺的样子呢，怎么突然今天敢这么大声说话了？难道不怕许晟一个怒起来，直接让他走人么？
不仅仅是我，就连那老俩夫妻都挺诧异的。
“你胡说什么？怎么说话呢？你大哥对你还不够好？你居然这样说！”老太婆几乎是尖声的命令，气得浑身哆嗦：“你也不想想，小时候没饭吃，我们卖了你哥才有了饭吃，你才活下来！当时你不想想，要不是你哥，卖的就该是你！你不想想，你的活是谁安排的！你对得起你大哥不？他给你拿钱用，你还……”
“行了行了，不就是借用了一点钱么？既然是兄弟，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大不了我还给他就是了！”话还没说完，就被王铭不耐烦的打断，而且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我看了看许晟，想看看他怎么办，会不会生气——一般来说，我想大概会生气吧？毕竟，如果按照老太婆说的，许晟对这个弟弟还是很好很照顾的。如今自己的好意被人这样糟蹋，是个人都会生气的。
只是，许晟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那好，交接清楚之后，你就搬出去吧。至于你爹娘，你也可以带走。我每月，还是会给他们送银子去。现在多少，以后也多少。”他说话的时候，甚至连眼皮都没掀起一下，看都没看王铭一眼。
不过，我却是能够感觉到，许晟他，真的生气了。或许没表达出来，可是那股怒气，却已经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气氛，在他说出这话之后，就彻底的僵住了。老俩夫妻看着两个儿子，半晌都没说话。
而我和梅若她们，更不可能说什么。而许晟他，却还跟一个没事儿的人一样。王铭看看着许晟，一脸不屑和傲气：“搬就搬，你以为我不敢？至于那点钱，算什么？我现在有钱了，不用再受你的气了！”
“有钱最好。”许晟面无表情的抬头看了一眼王铭，别有深意的说了一句；“只是，怕这钱来历不正当吧？王铭，毕竟是兄弟一场，我劝你一句，别干亏心事。”
“你这话什么意思？”王铭一下暴怒起来，几乎都快跳脚。他怒目看着许晟，咬牙切齿：“你是看我好过了，心里不服气了是不是？你嫉妒了是不是？哼！”
王铭一面说着，一面气鼓鼓的拉开门出去了。
伴随着他未落下的话音，门“碰”的一声被他用力甩上，发出几声嘶哑的SHEN吟。
我们面面相觑，都不明白这王铭怎么突然转了性子。只有许晟，看着半开的门，若有所思的皱起了眉。我看着，心里想到：大约，是因为担心吧？如果是他是我弟弟，我这会不知都担心成了什么样了。
“晟儿，你别往心里去。铭儿他还不懂事，回头我说说他。”老太婆以为许晟气急，赶紧开口劝了几句。我注意到，不仅是老太婆，就连老太爷也是有些微微的紧张，生怕许晟生王铭的气似地。
我看着她这样，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原来这样的泼妇，也会有这样的情感。或许，这就是所说的，母爱？或许她来投奔许晟，不是没有经济原因，可是也不否认，她是因为想看儿子。或许，我一直以来都只看见她的可恶，没看见她的心酸吧？
只是，她干嘛一直针对我呢？我到底，哪里得罪了她呢？
“昨天晚上你们怎么过的年？”许晟似乎不想再谈论王铭，突然开口岔开了话题。
老太婆一阵轻松，同时赶紧回答：“就是我们三个一起吃了一顿饭啊。本来吃完饭是想过去和你说说话一起守岁，只是又怕打扰了你，让你不高兴，于是我们就没过去。倒是铭儿那死孩子，也不肯陪着我们一起守岁，饭吃了就会房去了。怎么劝他也不听！真是越大越不听话！”
老太婆不满意的抱怨着，咕哝着，却没注意到我们都没心思听她的唠叨。只有许晟，似乎还有点兴趣，一直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插上一两句。
而我和梅若三人，却是无聊得昏昏欲睡。梅若还好点，尤其是我和刘素心，几乎都打了好几个哈欠。
幸而，没过多久，就有小沙弥来通知，斋饭已经做好了，问我们出去吃，还是送到房间里来吃。许晟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询问的意思，我赶紧说：“送过来吧。”
许晟点点头，没开口，只是表示同意。我心里对他有些微微的感激——他应该，是顾忌到我的心情吧？我不喜欢被人看，被人议论被人指点，难为他想得到……（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