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象天上的闷雷,还夹杂着机器的轰鸣,一阵一阵从远处不断传来,慢慢就开始在街道上蔓延,滚过。
这是早上五点钟的芙蓉街道,芙蓉树的叶子还没有打开,芙蓉花也紧缩成一团,几个晨练的老人吃惊地看着街上开过的铲车,一辆,两辆,三辆……
慢慢地,都朝办事处那条街上开去,并且,不是从一条路上开来,各条路上陆续有铲车一路轰鸣而过。
“怎么象是坦克呢,”临街一老头起床推门一看,又无声地把门掩上了。
“怎么回事?”老伴紧张地问。
“街上全是铲车,望不到头。”
“怎么全是铲车呢?”老伴也忍不住拉开门朝外看着。
“电视上不是报到过吗,要拆迁南边那些房子,”老头很是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些人啊,好日子也到头了,这些年也赚够了。”
“都是些关系户,要不就是有人,一般老百姓哪能盖得起,也盖不起来。”
“吃饭,等会看热闹去!”老头兴致很高,老伴一转眼,桌上的疙瘩汤已经下去了半碗。
……………………………
芙蓉街道食堂,早上新蒸的包子,猪肉大葱馅的,陈江平就好这一口。
他昨晚没有回家,早上与机关干部一样,也早早起床了,邱汇岳等领导也一样,不同的是,吃饭的时候,领导们一桌,大家则分散着,有的坐着,有的站着。
岳文拿着包子和几瓣蒜,在人群中不断穿梭,一会儿跟这个逗几句,一会儿跟那个开玩笑,又不时到窗口上,让大师傅再给他盛碗玉米面稀饭,这一顿饭吃得不亦乐乎。
陈江平看看这个一脸阳光的青年,他倒是没压力,可是自己这个党工高官可丢不起这个人。
但他一想到谭文正给提供的弹药,信心立马足了几分。
邱汇岳跟陈江平坐一桌,主动给陈江平剥蒜,自从传出陈江平要走的消息,老伙计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他也知道,党政两位主官闹矛盾,后面那一位肯定接不上前面那一位的位子。
“大家利索点,时间也差不多,上午拆完,食堂还管饭,陈书记说中午炖排骨,好好犒劳大家伙!”岳文把包子塞进口里,身后已是站齐了四大金刚,黑八感觉没吃饱,一转身,又去拿了一个包子。
机关干部三三两两都站了起来,不管男女,都是一身的迷彩服,这也是拆迁的标配。
岳文看看几位领导也抹抹嘴站起来,陈江平向他点头示意,他一挥手,“出发。”
街道上,伴随着二百多台铲车的轰鸣,机关干部有的开车,有的骑摩托车,一齐朝辛河岸边开来。
孙志刚也在一辆车上,旁边有个干部看着他阴沉的脸,讨好道,“岳文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一天拆完,吹牛吧!”
别一个干部马上接口道,“也不怕闪了自己的舌头!”
“年轻,出了点成绩,就膨胀了!”
孙志刚却板着脸道,“走你们的道,包子还堵不上你们的嘴?”
几个干部顿时噤声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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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点十分。
辛河就象一条巨龙一样蜿蜒在田野间,凉风吹过,辛河沿河铺面里的居民惊奇地发现,房外一排铲车慢慢开过,待机器轰鸣停止,每家门口都停着一辆铲车,车斗高举向天,阴影笼罩住了房子。
机关干部、派出所干警、交通所工作人员、国土局工作人员及治安联防队员也一一就位。
岳文笑了,他发现,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位房主来签协议,但大部分人家的东西都搬走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家对补偿是基本能接受的,但都想谋求更大的利益,现实的利益。
岳文看看宝宝,宝宝吡笑着拿出高音喇叭,“大哥大姐,叔叔阿姨,拆迁马上开始,拆迁马上开始,第一条,凡是……”
这第一条与第二条没有什么新意,电视也已过广播过。
“第三条,凡是签合同的,都将享受新市场的基建补助,凡是拖延阻挠,将不得享受基建补助!”
这些房主包括请来的七大姑八大姨、兄弟朋友一干人等,早就都出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说就补两三万吗?”
“孙志刚说的!”
“特么地,孙志刚这个孙子!”
黑八看看蚕蛹,又看看站在人群里铁青着脸的孙志刚,蚕蛹道,“别看了,”但他又止不住地笑,“八哥,你说,谁家有这么大的孙子?”
黑八也忍不住笑得肩膀抖动。
岳文起初并没有广播第三条,就是想造成一个出其不意的效果,让他们商量都没法商量。
“基建补助,前十个签订协议的,享受三万,前二十个签订协议,两万五,依此类推……”
不把区管委贴补的钱用在拆迁费里,想出个盖房基建补助的名堂,也是为与拆迁费用区分开,让这些居民潜意识不再在拆迁费上再纠缠。
“大哥大姐,叔叔阿姨,……谁先签协议,谁先选地址,谁先得补助,快点行动啊!”
“我靠,这口才,赶上大街上卖西瓜的了!”岳文笑着递给宝宝一瓶水。
“卖西瓜也没我这费劲,”宝宝笑道,“我简直就是威逼利诱了,就差点给大家伙跪下了!”
临近三个街道的党工高官、办事处主任已经都来了,都站在一旁与陈江平说着话,有的还把班子成员都拉了过来,美其名曰参观学习。
“老陈,你们搞的动净够大的啊,这是多少辆铲车,接近三百辆吧,怎么凑的,谁出钱?”
“我们芙蓉街道出,”陈江平笑着,“建设局帮忙给协调的。”
“那拆迁费呢?”又一个办事处主任道。
“我们芙蓉街道出。”陈江平又笑道。
“你这可够大方的啊,好嘛,幸亏我们哪没有大集。”
人群的气氛开始慢慢改变,居民脸上的表情也不象刚刚看到铲车时的紧张和愤怒了,许多人都在合计着,紧张地合计着,看还能不能涨点,再涨点!
一众机关干部拿着拆迁协议,却没有一人上前签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