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扬却觉得有几分感慨,她来拜见太后的这几年,总觉得坐在慈宁宫里,这位天底下身份最尊贵的女性,其实并不见得多快乐。【】
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吧,雯扬眼中情绪复杂,“儿臣去了江南数月,不能来给皇额娘请安,但如今看皇额娘精神抖擞,总算是放下心了。”
太后果然面色红润不说,整个人也有精神多了,明知道雯扬不过是在奉承,她也依然笑容慈祥,“哀家年纪大了,反而事事都想得开,照理说,原本是应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有了这般想法,身子倒是爽利多了。”
太后看似是闲话家常,但话里话外,却是在告诉雯扬,她如今心中已无牵挂,既没了牵挂烦心的事,自然就万事顺心,身体健康了。
雯扬笑意温和,“儿臣听说十四自请去准格尔平叛,还担心皇额娘舍不得十四呢。”
这话语之中的试探之意也分外的明显,甚至没有半点的隐藏,就连站在太后身边的姑姑都露出了一丝不安。
帝后同心同德,在后宫之中早就不是什么秘闻了。皇后这般询问,已经是明白的在质疑太后是否更偏心十四阿哥了。
“哀家虽然老了,但也并不是聋子瞎子,十四自己年纪大了,有自己的主张,哀家也没什么可说的。”太后却表现的十分坦然,并不在意雯扬那看似玩笑的话语里,暗藏的试探之意。
“他既然自己不愿意待在京城,想去外头闯荡一番,哀家强留着他,便像是折了老鹰的翅膀关在笼子里。”太后年纪大了,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偏执,反而年岁增长,心思和眼界也变得宽阔了起来。
她年轻时,偏爱自己的幼子,毕竟是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见了如何不欢喜。而对于长子的复杂情绪,让太后对十四几乎是偏宠和溺爱。
但如今,却也渐渐的看开了。
孩子慢慢的大了,已经不再是从前蹒跚学步的孩童。老鹰长出了翅膀,若是不能飞,那这份母子之情,天长地久,终究会变成一种恨。
当老十四亲自跪在太后面前的时候,年老的太后终于明白过来,她不能让这份母子亲情,最后反而成了伤了自己的武器。
雯扬端起手中的茶盏,轻轻啜饮了一口,心里头却也渐渐松了口气。胤禛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对待这份母子之情,若说不看重是不可能的。
但太后心结难解,就算平日里看上去亲慈,但那份疏离与隔阂,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抹去的。
但是太后若自己能想得开,在两个儿子之间不那么的厚此薄彼,这份心结太后自己解开了,将来的日子还长的很,或许总有一天太后也会对过往的种种释怀,能够看待胤禛,不那么偏见深重。
太后的嘴角一勾,眼底却带着洞悉的明澈,看着雯扬直接问道,“皇后如今主理六宫事,只怕不胜烦扰,怎么还有空来慈宁宫看哀家?”
“给皇额娘请安原本也是应该的。”雯扬客气的说道,“不过儿臣今日来慈宁宫,的确也是为了一桩杂事。这事处置起来有些棘手,儿臣不敢擅专,特意来求皇额娘一个主意。”
“什么事让皇后都不能做主了?”太后倒是素来喜欢雯扬的性子,时间一长,才知道雯扬的可贵。
乌拉那拉尊重太后,但是处置事情,却恨不得能够事事都拿捏在自己手心里,总是带着几分不安和戒备。
乌拉那拉没有皇帝的恩宠,便势要紧握住这份皇后的尊荣不放,因此就连在太后跟前,都有几分分毫必争的戾气。
太后不在意后宫的权力,但却也未必喜欢这样的儿媳。
但雯扬和乌拉那拉氏,却是截然不同的。太后的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了雯扬的身上,神色有些许的恍惚。
明明已经生育了二子一女,但是雯扬的皮肤依然光洁白皙,眼神清澈而透亮。
皇帝将她保护的很好,当年乌拉那拉误以为自己即便不得皇帝的宠爱,但至少却也得到了丈夫的尊重。那个可怜的女子,竟然迟迟没有明白,对一个女人来说,得到丈夫的尊重,不过是成为诺达后宫的管家婆罢了。
皇帝对雯扬,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她的荣宠是皇帝给予的光荣,却并不是对她的束缚。
所以乌拉那拉氏对皇后的权柄看的那么重,而对雯扬来说,这份恩宠,既然可以送还太后,甚至也可以让年贵妃协理六宫。因为对乌拉那拉氏而言,皇后的位分,是她所能够依仗的全部,但是对雯扬而言,永远都不用担心自己的权力会发生转移。
因为皇帝的心在她那儿,她就会是无可动摇的中宫。
对这样的情深,就连太后心里,都生出了复杂而微妙的情绪。
但毕竟那已经是下一代的事了,太后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松鹤延年图案。深青色的柔软布料上,用捻的极细的金丝勾出仙鹤的羽翼,而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七宝珠串,里头的东珠拇指一般大,圆润光滑。
普天之下,也只有帝后和太后才能够佩戴这样珍贵的首饰。如今的后宫,早就已经不再是她的战场了。
她从那场无声而惨烈的厮杀中活了下来,而且还成了最尊贵的太后。这些后辈的纷争,和她已经没有关系了。
太后的目光从雯扬身上挪走,雯扬这才微不可绝的坐直了一些。太后虽然不太喜欢插手宫里的事,但久经后宫的风波,这份气度和威压,的确也不是寻常人能比的。
雯扬朝着绿绮看了一眼,绿绮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纸张呈了上去。
“儿臣这几日翻看后宫账本的时候,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一路追查下去,果然发现有些人狼子野心。”雯扬将来龙去脉讲的很清楚,也并没有添油加醋,“这上面写的,都是慎刑司昨日审出来的,兹事体大,儿臣不敢不让皇额娘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