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域给馥碗在承华高中登记的联系人一直都有两个, 一个是明面上所有教师都能查到的, 罗域本人。另一个则是存档在老校长那、真正被法律承认的馥碗的监护人:顾晏。
傅行知并不知道这件事,罗域又太过年轻,和馥碗没有任何法律承认的合法关系,所以之前找馥碗坦白的时候,他的说辞是找不到馥碗的监护人。
可教导主任就不一样了, 馥碗身份不一般,无论是护着他的罗域还是藏身幕后的顾晏, 在南城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教导主任非常清楚馥碗出事会惹来多少麻烦,第一时间就跟老校长要了顾晏的联系方式。
甚至,经验丰富、看破一切的教导主任机智地考虑到了馥碗的性格问题, 担心这孩子有青春期叛逆心理, 所以把罗域这个疑似未来监护人的年轻人也一块通知了, 并且从头到尾没提及这件事, 深藏功与名。
顾晏拿着手机离开办公室后,馥碗就把书包拎过来,准备拉上书包拉链。
小猫却连忙扭着头,从仅剩的缝隙里把小脑袋钻出来, 喵喵喵乱叫一气。
它之前被馥碗用手帕包着胡乱揉了一通, 身上湿.漉漉的毛已经干了,变得蓬松起来, 脑袋上支楞着的毛正乱七八糟地翘来翘去,看着非常滑稽。
刚刚馥碗给它喂了水,此刻小猫生龙活虎, 圆眼睛滴溜溜的,非常机灵。
拉链被猫脑袋卡住,拉不上了,馥碗木着脸盯着它,说:“进去。”
“喵喵喵喵喵……”小猫闭着眼睛努力叫,一看就是在抗议。
少年伸出手指,按在猫脑袋上,微微用力,试图把猫塞回去。
那猫顿时可怜兮兮地叫起来,声音凄惨了不少。
馥碗收回手,面无表情地说:“没用力,你假哭什么?”
小猫叫声小了点,睁开眼睛巴巴地看着他。
“……不能让罗域知道我捡了你。”好一会儿,馥碗才轻声说:“罗域对毛过敏。”
之前有一次,罗域出任务回来,一直在打喷嚏。馥碗没忍住,问他是不是感冒了。罗域就说,外出调查案件的时候,被害人家里有两只猫,全是毛,他对这些过敏。那天晚上,罗域身上就长了红疹。
馥碗看着猫,垂下眼,说:“我没有地方养你。”
也不可能让罗域再次过敏。叮当猫责任感太强了,总是喜欢帮助别人,今天抓了抢.劫银行的坏蛋,明天下楼帮老爷爷修空调,什么都会,像个超级英雄。
可是超级英雄也不是生来就要承担一切的,总会有累的时候,不能什么都让他搞定。何况是这种为难身体的事情。
这只猫,应该送给喜欢它、会照顾它的人养,小猫长得可爱,又聪明,要是让老师问一下学校的同学或者送去宠物店,总会有人愿意的。
馥碗没把话说完,小猫年纪小也听不懂,只是被少年用手指不熟练地揉了几下脑袋,就乖乖地舔了一口少年细白的手腕,撒娇一样喵了两声,钻回书包里,软趴趴地窝着睡觉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了敲,馥碗没抬头,只是安静地看着书包。
异于常人的敏锐听觉,能听到很轻却稳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地靠近身边。
少年垂着头,一只温热的大手覆在他微卷的头发上,胡乱地揉了揉。
这熟悉的动作,和刚刚馥碗自己揉小猫的姿势一模一样。
可馥碗意识不到,他可能永远不会知道,他学了多少罗域独有的习惯。
潜移默化,变得像另一个人,行为逐渐同步,这是多隐晦又亲密的事,隐晦到没人发现。
来人揉完了他的头,就把手收了回去,窸窸窣窣地在鼓捣着什么东西。
馥碗抬眸看过去,就见眼前的地板上多了个白色的袋子,上面还印着药店的名字,里头装了一堆医用物品。
对方没有说话,只是迅速拧开一瓶碘伏,用棉签沾了瓶内浅棕色的液体,接着一只手伸过来。
带着厚厚枪茧的手掌托在他的下巴处,粗糙的手指轻轻贴着他的侧脸,微微往上托了一下。
馥碗拧起眉,扭过头就要退开,却被那只手握住了双颊,动弹不得。
宽大的掌心带着灼人的气息,仿佛要把手中微凉的皮肤也沾染上同样的温度。
男人用的劲很巧妙,既不会让他觉得疼,又让他挣脱不开。
馥碗皱着眉直勾勾地看过去,冷冷地说:“松手。”
却不想,眼前的男人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就哑着嗓子沉沉地笑了起来,狭长浅淡的双眸如同琉璃,专注地同他对视,里头全是细碎的光。
他的声音很低,甚至有点哑,温和地说:“馥碗小朋友不擦药,是打算留着这伤当……暴打坏蛋的勋章?”
馥碗不自在地避开男人过于认真的目光,无视嘴角破皮传来的刺痛感,说:“又不严重。我打的是普通学生。”
“可我觉得挺严重的。也不觉得那是普通学生。”罗域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半垂着眸,盯着馥碗。
馥碗这才注意到,尽管罗域在笑,可男人眉眼间并没有很明显的笑意,更多的是惯有的冷寂和凛冽。
森森的,寒凉的,如同破冰而出的利剑,带着深沉难辨的威严。
罗域并不像表面上这么开心。而原因,显而易见。
寂静在空气中蔓延,馥碗垂下眼,不情不愿地闷声说:“你要擦就快点擦,手太烫了。”
“好。”罗域低声应了一句,微微凑近一点,举着棉签重新沾了碘伏,涂到馥碗破皮的嘴角处,动作放得很轻。
少年身体素质好,被揍了一拳虽然不严重,但他脸实在小,皮肤又白,一眼看过去,就像小半边脸都被揍淤青了一样,还能看见肿胀的皮肤下隐隐约约的瘀血,惨兮兮的。
罗域仔细地给他脸上破皮的地方消了毒,擦了药水,又拿出一条包了冰块的毛巾,捂到淤青的地方冷敷。
“这里,今天先冷敷几次,晚上用药油把瘀血揉开,不出三天淤青就会散,不用担心。”罗域说着,腾出手安慰地拍了拍馥碗的头。
馥碗感受着脸上凉丝丝的触感,问:“你哪里来的冰块?”
“学校超市多的是。”罗域挑了挑眉,勾唇笑了一下。
馥碗就不说话了,接过那条毛巾,自己捂着。
天气热,冰块离了冰箱很快就会融化,毛巾也会很湿,可这条毛巾里的冰都是干燥的,只有一点点融化,说明刚刚拿出来不久。
教务处在学校东边,小超市在西边,来回走路也要十五分钟,可顾晏出去才不到五分钟,叮当猫是怎么提前预知到顾晏要叫他然后先去买冰块的?便宜爹那个样子也不像会对自己撒谎。
馥碗一向憋不住话,忍了没两分钟就问:“你自己买的冰吗?怎么不会融化?”
“要不然呢?我小弟很多,但仅限于执行任务,可不会随便让人帮我跑腿。”罗域低声解释,又好笑地说:“冰当然会融化,但是刚刚买的不会。”
“那你怎么知道我什么时候需要这个?买的时间可真凑巧。”馥碗直言不讳。
“……”这问题可把罗域难住了,顿了顿,男人斟酌着说:“或许是天意的安排,让我刚好赶上?”
馥碗木着脸看着男人。
罗域喉结动了动,无奈地笑起来,勾起唇的模样英俊又迷人,打趣道:“小朋友是非得听我说,我因为冰融了,专门跑了好几趟超市吗?这么不厉害的事情,说出来怎么好意思?”
馥碗挪开眼,低垂的眼睫颤了颤,又要装着不屑的样子,傲慢地说:“是你自己说出来的,我还没笑。”
“是是是。都是我说的,你可没问。”罗域摇了摇头,把东西都收起来,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直接勾着少年的背,轻轻松松把人提了起来。
他动作比馥碗快,又做熟练了,这次依旧成功躲过馥碗砸过来的拳头,松开手,说:“再蹲成蘑菇了。把外套脱了。好好说说,你到底怎么跟人打架的?”
馥碗瞥了一眼自己被淋湿的校服外套,脱了下来,只穿着白衬衫,背起书包,站在罗域跟前,仰头看着对方,说:“姓顾的肯定告诉你了。”
“是啊。但我想听听真实的版本,在打人之前发生的事,你是因为什么看他不爽?”罗域眸色锐利,开口的话同样一针见血。
馥碗不吭声,后退两步,认真地看着罗域。
此时雨已经停了,阳光从窗台照进来,落在男人的背上。
罗域下午大概是回了家,换掉了军服,穿着迷彩短袖和长裤短靴,身形挺拔颀长。此刻,就站在他身边,安静地听他说话。
馥碗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之前想要回家的原因了,可走在雨里的感觉又清晰无比。
他低下头,似乎是过了很久,又似乎没过几秒,眼睫颤动,轻声说:“我看到那个男生在骂他母亲,说话很难听,可是他母亲对他很好,没有原则和底线。”
“不应该是这样。我可能一辈子没有家人,可是我知道什么东西珍贵、美好,践踏丢弃美的东西,我揍他又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三更晚一点!感谢宝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