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学徒把盐糖水端到外间的桌子上。
再对着木门里喊了句，“师傅，糖水备好了。”
便有穿着白色罩衣，头上戴着白帽子和口罩的妇人出来，把碗端进去。
一丝丝醋酸味从屋子缝里漏出。
妇人全身上下罩在白布里，一根头发丝都不外露。
这是万红梅吩咐的！万红梅这边的规矩还很多。
为了让这些女子安心学医，哪怕是学徒都有工钱拿。
但要是被万红梅发现不洗手，第一次不洗手扣十天的工钱，第二次不洗手扣一个月的。
屡教不改者，直接赶出医馆。
众人不明白平时和蔼的师傅为何在这个方面如此严苛。
但不遵循师傅的要求被会赶出医馆。
这年头收女子学徒的地方很少，何况是有工钱的活，再加上是学医。
她们都珍惜得很，把万红梅的规矩牢记在心。
万红梅的规定是进手术室必须洗手换衣服，众人按照规矩换了衣服。
医馆外的男子等得有些心急，可他没有任何办法。
忽听得里面妻子的叫喊声，他便激动了几分。
之前妻子疼得厉害，哭都没力气，现在有力气说话了。
这大夫果然是神人啊！
男人喜极而泣！
“二弟，你别担心了。你看这大夫二话不说就把弟媳妇收下，这大夫肯定行。”男人的亲属过来安慰道。
汇香阁二楼窗口。
秦升看着卫元亭望了许久，便跟上去看了看。
他循着卫元亭的视线望去，瞧见了一个热闹医馆，医馆的匾额上写着女子医馆几个字。
女子医馆，倒是新奇。
“你在看什么？”秦升脑袋凑了上来。
“刚刚有个妇人被抬了进去，好像是难产。”卫元亭解释道。
女子生产是一道生死关，有许多女子熬不过这一关而一尸两命。生命在这一刻显得尤为平等，不分贵贱。
秦升听了皱起眉头，说不上同情还是怜惜。
他在战场上待了许多年，早上跟你亲热打招呼的兄弟，下午可能就是一具尸体，甚至连全尸都没有。
生死这东西他早就看淡了。
他沉默了片刻，望向卫元亭：“你怎么喜欢看这个？”
秦升浑身上下都透漏着对卫元亭此举的迷惑。好像在说，你一个大将军，不爱美人不爱骏马，爱看妇人生产是什么怪癖？
自从卫元亭从鬼门关回来，就变了一个人。
“你可知那医馆里的大夫是谁？”
“是谁。”
“云侯爷的夫人，广南公主的母亲。”
听到这话，秦升立马散去面上的疑惑不解，跟着往下看了几眼。
人群闹哄哄的围在医馆周围，看不到卫元亭说的那个人，也听不到任何医馆里的动静。
卫元亭是不会拿这种事骗他的！
秦升想不明白，好好一个侯夫人，不待在侯府里，来当什么大夫？
秦升跟着卫元亭看了许久，下面的人群有些热闹。
直到医馆里面燃起了灯。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客官，该掌灯了。”店小二说道。
“进来吧！”秦升喊道。
这会儿夕阳悬在天边，丝缕余晖斜斜射入屋内。
油灯一点，屋子里瞬间亮堂起来。
妇人生产十分耗费时间。
卫元亭看了一会儿，母亲还在家中等他呢。
“我们回去吧。”卫元亭开口道。
两人行至楼下，忽然听到了一阵人群喧闹声，夹杂着婴儿的啼哭声。
两人对视，朝着那女子医馆的方向走了几步。
里面出来一位穿着白色奇怪衣服的女子，浑身上下都被白布遮着。
头发鼻子嘴巴，甚至袖口也被遮得严严实实。
那女子扯下口罩，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
“生了，两男一女，母亲也好。”女医说道。
“我，我能进去见见我的孩子媳妇吗？”男子问道。
“我们师傅正在帮你看孩子，你媳妇累得睡过去了，等等吧。”女医拒绝了他。
“人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男子喃喃着，脸上满是开心神色。
听得屋内热闹的孩子哭声，他一点儿也不担心。
世人看来，婴儿就该呱呱坠地，哭得越大声代表越有力气。
听得孩子的哭声，不少百姓凑了过来。
刚刚这伙人抬着孕妇过来的时候，他们凑巧看到了。
原先没注意到这女子医馆，没想到她们还真有几分本事，把难产的妇人给救了回来，众人窃窃私语着。
过了一会儿，里间的大夫把男人唤了过去，让他到里面看看孩子。
孩子都被包在襁褓里，好在今日女医够多，人手一个。
“这……我……”男子激动的想要上前去摸孩子的脸。
被屋内的女医立马拍掉了手，“先洗手。”
“别摸脸，可以给你抱抱，小心点。”女医严厉道。
男人看了看医馆内堂，有些手足无措。
“来这里，后院有洗手的地方。”有人给他指引道。
男人洗了手，碰到了孩子。
三个孩子还不会睁眼，脸上皱巴巴的，还有些发红。
男人轻轻碰了碰，就不敢再碰了。
万红梅这会儿出了手术室，看着外面傻乐的男人。
“你们先回家，明日再来吧。妇人刚刚生产，还走不动路。准备些换洗衣物，大人孩子的都要。”
“哦，对了，你去买些新鲜牛乳或羊乳过来。算了，你还是直接去对面的汇香阁买吧，从侧门去，就说是我这医馆吩咐的……”
万红梅一桩桩说道。
妇人难产了一天，对身体损伤很大。
三个孩子三张嘴，都要吃饭。妇人刚刚生产完，还不能奶孩子。
“那我能看看我媳妇吗？”男子问道。
万红梅看了他一眼，病人家属自然是能看病人的。
这会儿妇人刚刚好被抬了出来，男人立马迎了上去。
他看着媳妇躺在一张奇怪的带木轮子的床上，人睡得正沉。身上盖着被子，头上还敷着汗巾，他上前捏了捏媳妇的手。
暖暖的，让他心里妥帖。
男人只摸了那一下，立马退到一旁，小声道：“神医，我先去买奶了。”
说着男人出了医堂，准备去买牛乳。
“大山，你孩子媳妇怎么样了？”男人的亲属跟上来问道。
“好着嘞！睡着了，孩子也好好的。”男人开心应道。
他身边的亲属听罢也为他高兴着，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家伙！别人一胎一个，你一胎三个瓜蛋子，有三个孩子喊你爹……”
卫元亭和秦升站在人群后方，看着灯火明亮的女子医馆，照亮着独属于它的一方天地。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