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步踱到那个熟悉的洞口，努力压制住怦怦作响的心跳，又做了几个深呼吸，才放开胆子迈进大门。

天桭作为我们中间对人类文明最感兴趣的龙，他的洞穴就显著彰显出了他的爱好——足足堆到洞顶的大小玩意，包括武器、玩具、书籍等等等等，都是我们或找或捡或缴获来的。但今天，这里迎来了有史以来最最特殊的战利品——一名活生生的猎人。

为了让我们的俘虏配合，我安排了凌汐和另外一只叫晴烟的青鳞雄龙看住他，保证他既不受伤害又不能逃跑。尽管如此，即将近距离接触危险的猎人还是让我浑身冒冷汗。

在两名看守的注视下，那个猎人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神中没有了残暴，多了些许恐惧和绝望。我知道眼前的一切远远超过了他的接受能力，所以接下来就要速战速决，彻底摧毁他的心理防线。我尽量使自己的形象显得威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

“你好……我叫青罡。”我内心忐忑，但表面不露声色地开始了审讯。

果然，猎人猛地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你……你是什么东西……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说话……”

“我是龙，真正的龙。”

眼看着这个猎人眼睛失去焦点，要晕倒的样子，凌汐担心地想扶住他，被我制止了——

“我不仅会说话，我还知道你是谁，要来干什么！”我趁热打铁，“其他的人都叫你——”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叫你黑子，对不对？”

在刚才与墨玲短暂的交流中，我得知俘获这名猎人纯属偶然。正是他，这个疯子向我开出了一枪。当他躲在树后面，亲眼看见我凭空挡下子弹时（我发誓这辈子都不告诉他“天盾”的秘密），他的心理就崩溃了。天桭在一蓬草窝里把他揪了出来，连拉带扯地抓到了这里。这个行事大大咧咧的家伙没有当时给他一个利齿封喉就算他走运。

猎人开始发抖：“你们……你们真的是龙？你们还知道什么？”

“还知道什么？知道你们的血债！”我剑眉一横，嘴角一咧露出尖锐的犬齿来，“我现在就要为那些枉死冤魂报仇雪恨！”

不出我所料，猎人一听这句，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龙王啊，求求你，求求你原谅我吧！你们既然知道一切，就应该知道这不是我干的！我只是没钱，没钱才干这一行的。我没杀过人，都是老大老三他们干的！还有，还有什么J老板，都是他让我们来找什么珍稀动物的——”

我精神一振，不动声色地追问：“J老板？他让你们干什么？”

“他……我不知道他是谁……但他告诉我们，这里……这里有一种长得……长得和你们差不多的动物……让我们……让我们弄一只回去……”

“原来我们被人盯上了。”我回头告诉凌汐他们。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咱们走一步看一步吧。”凌汐若有所思地回答，“不过，以后要万分小心了——嘿！站住！”

猎人趁我不注意，一步一步向洞口挪去。晴烟一个健步冲上去，将他狠狠按倒在地，把他吓得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怎么办？这家伙怎么处理呢？”

我想了一下，一挥爪子：“算了，把他带到那个营地，让他自己下山吧。”

“就这么放了他？”天桭看着远处抱怨个没完。

“那你说怎么办？吃了他不成？”我伸了个懒腰，“这边处理完，该放松一下了。刚才好像谁提到庆祝，就让我们狂欢一晚上吧。”

“这么说来你们还要感谢我呢。”墨玲走了进来，露齿一笑，“要不是本小姐指挥，只怕你们还要再准备一段时间。”

“墨玲，你……”

“我已经准备好了，食物，火堆，还有那两个特殊的‘客人’都在等着呢！”墨玲轻轻一转，龙鬃柔顺地飘扬着，“说起来，要不是本小姐‘装腔作势’地准备着，”她刻意把那四个字咬重，“你感觉那么智慧的人会相信吗？”

“我差点忘了，谢谢你墨玲！”我轻松了起来。

“就仅仅是谢谢吗，青罡？”她调皮地一眨眼。

“……”

“算了，逗你玩的，”墨玲似乎有点失望，使劲拍了我一下，“快去吧，青鳞混蛋！”

远远看着，“大厅”洞穴已然布置得焕然一新。火堆被满满地加上木材，在空气中快活地舞动着。水果、坚果和河鲜摆了一地，令龙垂涎欲滴。龙群所有的成员——十几只年轻的龙围在火旁，看见我进来，便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怎么样？”我不无炫耀地看着张着嘴目不暇接的韩君杰，“够不够格？”

“这些……都是你的同类吗？”

“是，他们都是我的同龄‘龙’”我轻轻一笑，“同样，都是战无不胜的战士。”

韩君杰不置可否，走过去看了看，最后在凌汐身边坐了下来。

狂欢很快就开始了，大家吃着喝着，玩着闹着，在明亮的火焰旁肆意叫着侃着；天桭又在用人类传说增添气氛，激动得几乎要用后腿站起来了。火堆另一边，墨玲在和雌龙们聊天，不时兴奋地嗷嗷呜呜叫出声来。

“墨玲，我们要听你和罡哥的爱情故事！”不知道哪只龙喊了一声，所有眼睛（不包括那两个人）都聚焦在我们两个身上。

“噢！噢！”众龙们起哄道，“讲故事！”

“哪有什么可讲的？这只青鳞混蛋，到现在还跟木头似的，那时候简直不知道是他追我还是我追他！”墨玲讥笑道，我的脸唰地红了。

“那你跳个舞吧！”又不知道谁乱出馊主意，“说不定他就有反应了！”

“好！”墨玲一跃，跳到中间，“让本小姐给你们演示一下舞蹈的标准姿势！”

说着，她摆出挑战的样子，紧紧盯着我。

“不行啊，这里还有人类呢！”我慌忙推辞道。

“哪有这么多讲究，来，看好了！”

龙的舞蹈文化倒是源远流长。只见墨玲轻快地摆好姿势，看似随意地一扭身子。后半身忽地一沉，矫健的后腿支撑着整个身子的重量。前半身凌空而起，一个标准的后空翻，准准地落在场地中间。

雌龙的舞蹈灵动多变，多表现身体的柔韧与轻盈。墨玲的强健身体与敏捷动作，配合上那一身魅力无穷，寒光散射的玄鳞，像是一道暗夜深处划过的星星芒，照亮了所有龙和人的眼睛。她随意地跳跃、旋转，彰显出生命的活力，令我们不由得交口称赞。

“青罡！来一个！来一个！”龙们忘乎所以地叫着。

我的兴致被点燃了，站起身来活动活躯体，阔步走到“舞台”的正中央。

雄龙的舞蹈与雌性截然不同，更加凸现出的是阳刚的气势与威武的身姿。我站稳身子，运上气来一声长啸，震得洞外的树叶抖了三抖。步伐稳健，气势磅礴，就是雄性舞蹈的精髓。要舞出英姿，舞出力量。我仿佛战斗一般跃动、扑咬、翻滚、啸叫，舞得淋漓尽致，豪气十足。火光下，与墨玲互相映衬，引来一片欢呼。

“看不出来，有两下子嘛！”墨玲兴奋地喊，“来点更刺激的吧！”

忽地，墨玲一个鹞子翻身，准确地落到我身后。只听风声骤起，一记迅猛的掏心爪袭向我的胸部。

我被迫后撤，稳住身姿接下一击。墨玲又是几下，分攻我的上下两路。

场面一下子沸腾起来，每只龙的心都被我们的战斗所牵动着，不断“噢！”“哇！”“漂亮！”大叫着。

“这时候装什么绅士啊？”墨玲边攻击边调侃我，“快出手，难不成大名鼎鼎的青罡首领被我一个弱女子追着打？”

这我可听不惯，好嘛，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厉害！

我趁着墨玲的一个疏忽，出其不意，反身一爪逼退了她的攻势。

“有两下子嘛！”

“承让，得罪了大小姐！”我微微一笑，随即展开了暴风般的反击。爪、牙、角并用，瞬间压制住了她，场面又扭转了过来。

战局白热化，众龙的目光紧紧锁在我们一雄一雌两只龙身上。此刻瞬息万变，我们都拼尽实力，想让对方输得心服口服。

墨玲瞅准我的破绽，闪身斜刺进来。我则是以攻代守，利齿袭向她的脖颈。突然间，墨玲脚下一滑，身不由己地冲向我的侧面，我只得一口叼住她的胳膊，把自己当了垫背。“啪”地一声，我和墨玲双双摔倒在地。

时间仿佛静止了，墨玲趴在我的肚皮上，娇妍的脸庞紧紧贴在我的胸口。我一低头，只看见她刚刚睁开的晶莹透彻的明眸，正直视着我的双眼。我的脸一下子如同秋天的柿子一样通红，连忙扭过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墨玲看看周围，反应了过来。只见她柳眉倒竖，娇颜生嗔，怒喝一声：“青罡！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不是……我我我……”我嗫嚅道。

“啪！”她狠狠抽了我一爪，扭头冲开众龙，奔向远处。

我狼狈地爬起来，不顾神色奇怪的同伴，大喊着墨玲的名字追了过去。

“嘿嘿，我有种预感，好戏要开场啦！”天桭贱贱地笑道。

悬崖上，皎洁的月色映衬着那个熟悉的靓影。

我火急火燎地冲上去，气喘吁吁地说：“墨——墨玲大小姐——”

“来了？”她头也不回，蹲坐在悬崖边。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哪错了？”

一句话我就被问懵了，对啊，我哪里错了？

“不该——弄倒你？”我试探着问。

“不对。”

“不该——没轻没重？”

“是我让你下手的，你有什么错？不对，再猜！”

“不该——”我狠劲咬咬牙，道，“非礼你？”

墨玲扑哧一声笑了：“青罡啊青罡，我是你什么啊，你说非礼？不对！”

“不该不道歉？”

“不对。”

“不该和你对着干？”

“不对。”

“不该……”我想不起来了。

“你是真的——傻啊！青鳞混蛋！”墨玲终于站起身来，“你怎么这么傻啊，我的天哪！”她哭笑不得地看着我。

“难道，”我小心翼翼地说，“就是因为我——傻，你才讨厌我的？”

“可能吧，”墨玲轻松地舒展一下筋骨，“那，现在考你一个问题，你知道我喜欢你哪儿吗？”

“我……不知道……”我局促道。

墨玲盯了我半天，看得我毛骨悚然。忽地，她冲口笑了出来。

“就是你——傻啊，青鳞混蛋！”她举起爪子用力地打了我一下，“明明是个首领——还像个小孩子，你是真的不懂女孩子的吗？我真的不愧是你的初恋啊！青鳞混蛋！”

“我，我……”我变得笨嘴拙舌。我又不会读心术，怎么可能知道雌龙的心思？

“你啊，就是智商太高情商太低。”墨玲看看我，眼神中没有失望，反而带着一种……我说不出的情感，是宠爱？调侃？戏谑？还是——

“你这个笨蛋……”墨玲微微一笑，“过来，我告诉你吧。”

我半信半疑地看看她，把脸凑了过去。

“其实，永远别问女孩子的心思，”墨玲轻轻地说，“你不会知道，她们接下来会干什么的——”

话音未落，墨玲忽地一把抱住我的脖子。没等我反应过来，她的双唇便深深烙在了我的嘴上——

“唔！”我甚至来不及惊叫一声，双眼因震惊瞪得溜圆。我下意识想说话，但一种远远比思想更原始的冲动促使我享受地闭上眼睛，紧紧抱住墨玲娇小的身躯，忘情地吻着她……此刻，一切都不重要了……什么猎人……庆典……晚会……领袖……都渐渐地远去……远去了……世界似乎只剩下我们一对……炽热地相拥着……

静谧的断崖上，微风中回荡着悦耳动听的龙鸣……月光皎皎，映衬着悬崖上一对幸福相交的背影……

…………

…………

…………

夜深“龙”静，我们回到龙穴，却发现大家都没有睡觉。

“干什么呢，都干什么呢？”我笑着看他们说什么。

“怎么样啊，青罡？”晴烟面带奇怪笑容看着我们，“还好吗？”

“什么……什么意思啊，你们？”

“青罡，没事，我们理解。”皓峰善解“龙”意地解释道，“都是雄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嘛！”

“我靠，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惊道。

“多亏了某只龙提醒，我们才知道你要干什么。不是每只龙都像你一样对女孩子一窍不通的，青罡！”凌汐打了个哈欠，“天桭看起来就很有经验。”

“好了好了，住嘴吧！都知道就没必要了。”我扫视周围，“等等，那个人类呢？”

“你来的正好，我们正要给你说。”凌汐苦笑一声，“这件事其实要从我的疏忽说起。”

我越听，表情越凝重。最后，我一拍地板：“好吧，看样子事情比我们想象的难对付多了。是不是，夫人？”

“夫人？”众龙异口同声问。

“对，下面介绍一下，”我嘴角泛出一抹笑容，“我的妻子，墨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