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二十八的临近, 府里渐渐地热闹起来,下人们都奔走忙碌。只有梧桐苑还是一如平日。陈瀚大好了, 又开始不落屋了。窦蕊儿这两天也没过来,梅影安静的养病中。
“少夫人, 听说明天还请了戏班子呢。赏花后可以去看戏呢,说是请了京城里最有名的玉麟班呢。”巧儿一边给梅影梳头发一边说道。
“嗯,到时候你们都去,不用管我。”梅影看着镜子里一脸渴望的巧儿说道。
这倒霉丫头没遇上好主子,摊上梅影这个没时运的,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梅影没有什么补偿的法子,只能给些阿堵物弥补她。月银外, 多给她些打赏。
看戏可是这时代比较奢侈的娱乐, 一般人家一年也难道看一回。尤其这些丫头,要伺候主子,更是难得好生的看一回。
“不行,让她们去吧, 少夫人身体不好, 我还是陪着少夫人的好。”巧儿收回渴求的眼神。
“陪我做什么,有张妈妈陪着呢,你们几个都去,难得的机会。”
梅影是决定不去了,继续清净的养病吧。而且也没人通知她要出席的事情,她自己得识趣啊。
自那天梅影告病,老王妃只是让人带话, 让她好生养着就没了后话。只有柳氏派人过来看她两次,还是问要不要通知杜家一声。被梅影拒绝后,就都没了动静了。
陈瀚听说后,没说什么,一屋之隔,他却只是让青兰送过来很多补品。
看青兰那一脸为难的样子,梅影仿佛看到了,两个人之间的各种万水千山,想跨越那是千难万难啊。
不过梅影觉得这个小伙子,还是挺有良心的。她知道陈瀚的意思,看在冲喜的份上,物质上是不会亏了她的,仅此而已。
别的梅影也不求,最好再送些银票什么的。梅影最喜欢的一句话是,没有爱可以,没有钱不行啊。
“少夫人,奴婢自小就听不懂那些戏文,明天就让巧儿她们去吧。“娇荷整理桌子上的新衣服说道。
“行,就这么定了,这次巧儿去,下次让娇荷去。咦,你手里的衣服,是谁送过来的?”梅影好奇的看着娇荷手里花花绿绿的衣物。
“禀少夫人,你午睡时候,青莲姐姐送过来的,说是为了明天的赏花会,郡王妃为您准备的。”娇荷说道。
“什么时候做的,怎么没量尺寸?”梅影有些奇怪。
“奴婢不清楚,想是按着您以前的尺码做的吧。”娇荷也是一脸茫然。
娇荷展开那套大红色的正装,“少夫人,你试试,这绣工可真好,牡丹花都活生生的。”
“放着吧,你们出去吧,我想静静。”梅影看着有些跃跃欲试的娇荷,摆摆手。
她现在可没什么兴趣和心情试衣服。张妈妈早上出去,估计也快回来了,不知道那几样东西当掉没有。
“巧儿,如玉的伤势怎么样了?”梅影喊住往外走的巧儿。
“不发烧了,如今好多了,不过大夫说她脸上,可能会有浅浅的痕迹,多少有些破相了。”巧儿叹口气说道。
“把上次大少夫人给我的那瓶子药膏给她,我用了些还好,我记得大少夫人说还有去疤痕效果。”
想起那个烈性的丫头,梅影也只能尽量的给她用些好药,给她些经济补偿了。毕竟她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
“奴婢替如玉谢过少夫人,等她好些了,让她来给少夫人磕头。”巧儿一脸感激的说道。
几个人都出去了,梅影一反刚才的病怏怏,起身把床底的两个盒子拿出来,又看了看,里面基本就是一些不太值钱的首饰了。再有的就是梳妆台上那些装饰门面的,是暂时不能动的。
梅影怔怔的看着糊了高丽纸的窗格,难得的明媚忧伤了一回。在心里第二十万次的咒骂了,阎王和孟婆,还有那个踹她一脚的小鬼。
“哎呦,小姐,你怎么连个外衣都不披都坐在这了?”门轻轻的一响,张妈妈胖胖的身影,快速的移向梅影。
“可是都办妥了?”梅影拉起旁边的一件披风,随意的裹住自己。
“我先去买东西,然后回家,老头子都办好了,这是银票。”张妈妈笑着掏出几张纸来。
第二天,四月二十八,醇郡王府举办四月赏花会。一早上,府门大开,一波波的夫人小姐,公子少爷的,涌了进来。
郡王妃柳氏,二夫人窦氏,忙得脚不沾地,迎接各种王侯将相的夫人小姐。大少夫人,二少夫人也忙的不可开交,招呼那些年轻的妇人和闺阁小姐。
春晖堂里,更是笑语喧嚣。今天几个小姑娘都打扮的很漂亮,红黄粉绿,各色春装,装扮得一室的春暖花开。
尤其是二小姐秀丹,一身白色半绣樱花的湖锻锦衣锦裙,一条镶嵌珍珠的织锦腰带,勾勒出袅袅的腰线,外披一件水粉色的纱衣。头带珍珠发箍,精致的眉眼,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
真真好似一朵鲜嫩嫩的樱花,让人怜爱。娇娇的坐在老王妃的身侧,一直关注着进来报告的人。心里有些担心,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到内院来。
梧桐苑里如今却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啊,疼,娟子,快去找公子来,啊,不要啊,我的孩子啊!”凄厉的叫喊声,令人胆寒。
“流血了,好多血,怎么办,这怎么办啊?”
“姑娘,你怎么了,快来人啊,救命啊。”一阵惊恐的叫声从后面的小院子里传了出来。
“娇荷,外面怎么了,这么吵,你去看看。”梅影恍惚好像听见有人叫救命。
“少夫人,不好了,凝碧姑娘好像小产了。”娇荷进来说道。
“什么,她早上来的时候不是好好的吗?大夫请了吗?”梅影吓了一跳,蹭的起身说道。
“今天院里的人少,前几天郡王妃就抽调了一些人。今个又有出去看热闹的。刚刚好像有人去了,少夫人,怎么办?”娇荷也是一脸紧张。
“去看看吧。”梅影此时脑袋也是乱糟糟的,这事情太出乎意料了,前个大夫来诊脉,还说一切正常呢。
“小姐,你不能去。”出去给梅影炖补品的张妈妈匆匆的进来,看着梅影要出去,就拦住她。
“妈妈,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么能坐得住?”梅影不解的看向张妈妈。
“你想想,如果你去了,真的要是孩子没了,岂不是脱不了干系?”
“妈妈,该来的躲不掉,还是看看去吧。”梅影明白张妈妈的意思了。
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可是这年头,生孩子那就是鬼门关前走一回。小产更甚,搞不好一尸俩命。
“我去,你还是个闺女家,不能见这个。再说,你去也做不了什么。”张妈妈还是不同意。
梅影想想也是,她对这个还真没经验。“那让娇荷随妈妈去一趟吧。”
半晌,张妈妈回来了,梅影迎上去扶助她“妈妈,怎么样了,孩子能保住吗?”
“小姐,公子带着大夫过去了,孩子没保住,都成型了,是个男娃,作孽啊。”
“少夫人,我们去的时候,吴妈妈和凝碧院里的齐婆子守着凝碧,刚刚吴妈妈偷偷的告诉我,娟子好像说了一句,少夫人心好狠,就跑出去找公子,她让我告诉你小心些。”娇荷也匆匆的跑进来说道。
“原来在这里等着呢。太血腥了。”梅影听完娇荷的话,就明白了。柳氏好狠的心,这么个日子要是被陈瀚给闹场了,陈留会怎么看他。梅影还在感叹倒霉的陈瀚,全没注意到危险的到来。
“咣当”一声,梅影堂屋的那扇门就寿终正寝了,很心碎的倒在了地上。
一个猛兽一样的人冲到梅影面前就是一巴掌,“你个贱人,还我儿子命来!”
梅影捂住脸,怔怔的看着一身华贵的宝石蓝袍子的陈瀚,眼睛血红的瞪着她。
傻掉了的张妈妈,这时候连忙挡在梅影的前面,而瑟瑟发抖的娇荷竟然也护住梅影。
“公子,还请公子息怒,少夫人她还小,有什么做的不好,你慢慢说。”张妈妈噗通的跪倒说道。
“都给我滚出去,马上。”陈瀚一脚把张妈妈踢到一边去,怒喝道。
梅影摸了摸脸颊,这是她在这个时空有记忆的两个耳光,一个是杜夫人王玲玲,一个是眼前这个混蛋男人。真她妈疼,梅影发誓,此生绝不会再让人打耳光。
“行啊,会打女人了,你可是只会睡女人,打女人,骂女人,玩女人,请问陈瀚三公子,可还会些其他否?”梅影推开档在她前面的娇荷,仰起脸,微笑的看着陈瀚。
“你个粗鄙的丫头,满口都是什么?”陈瀚被梅影的几个女人给气的有些口不择言。
“你想听什么?”梅影晃了下脑袋,想起刚刚娇荷说的话,祸水东引到她这了,也许这是个转折吧。
“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狠毒,凝碧虽然得罪过你,可是罚也罚了,如今她在你面前连大气都敢出,你竟然朝孩子下手。“
陈瀚也是一时的气愤,看着小小梅影瞬间红起来的脸颊,心下也打了个突,可是想起虚弱苍白的凝碧,心又硬了起来。
“不是我做的,我是绝不会认的,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指责,可有证据?”
“你还狡辩,娟子说凝碧过来给你请安,在你这喝了杯茶,回去就不好了。大夫也说那剩下的茶里有红花。”
“剩下的茶,大夫在那里看到那剩下的茶?” 梅影到这个时候要是不明白自己被套了进去,那就真是粗鄙的傻瓜了。
“哼,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是你房里的小丫头真儿偷懒没洗茶杯,就放到厨具间了。一切证据都在,你还狡辩什么。”
“你真可笑,我都怀疑你怎么长这么大,我就是想坏那孩子性命,难道非得在自己的屋子里下毒。你动动你的猪脑袋,好好想想?”梅影觉怜悯的看着,眼前的这个怒发冲冠的小男人。
“你放肆,你竟然敢骂我,如你这般善嫉,心胸狭窄容不下妾侍的女人,不敬长辈,不敬夫君的,我完全可以休了你!”陈瀚咬牙用手指着梅影。
陈瀚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敢骂他,气得那真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一腔怒火熊熊燃起,这女人从来就没瞧得起他,如今做了这种事,还振振有词,强词夺理。
“男子大丈夫,吐口唾沫也砸个坑。你想休我另娶新人,也不必找这样拙劣的借口。哼,有种,你现在就写休书来。”梅影讥讽的说道。
梅影摸一下发烫的脸颊,一定是肿了,他母亲的,这个鬼地方是绝对不能待了。
“写就写,哈,你还威胁我,当我不敢不成。我病着期间,你不闻不问。作为妻子,你都不如一个外人。亏得表妹忙前忙后,你的确不配做我的妻子。”陈瀚怒道。
“公子,公子息怒啊,老奴给您磕头,小姐她病糊涂了,你可别听她说的。”张妈妈此时大惊失色,缓合了一下,连忙爬过来,给陈瀚磕头,娇荷也跪下求情。
“滚开,都滚开,一群下贱的东西。”陈瀚气恼的踢开她们两个,也甩开匆匆追进来的青兰,青竹。
“都给我滚出去,我再说一遍,滚出去。”青兰青竹哀求半天,还是只好歉疚的看了梅影一眼,退了出去。
“娇荷,扶妈妈出去等我,没事,放心。”梅影此时真想狠狠的抽陈瀚一顿,这臭小子,连老人都打,太欠抽了。
陈瀚东看西看,没找到纸笔。风一样的跑出去,然后又跑进来,扔给梅影一张纸。梅影接过来看了眼,映入眼帘的就是休书二个大字。这家伙字写的很好,挺有风骨。
往下看是,“立书人,陈瀚,娶杜氏为妻,未想过门之后,此妇多有过失,且善嫉乱家,正合七出之条,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情愿退回本宗,听凭改嫁,并无异言,休书是实。天元十年四月二八日。”然后盖上了陈瀚的私印。
“看好了没有?”陈瀚一脸怒气的看着梅影。
“很清楚,我只想问一句,我能带走我的东西吗?”梅影看着那张纸。
“你,小爷还会贪了你的东西不成?你所有的陪嫁包括府里的赏赐都可以带走。”陈瀚看着平静到有些窃喜的梅影,心里有些不确定起来。
“那就好,最后奉劝三公子一句,以后多动动你的脑子,防着点那些对你笑咪咪的人吧。岁月日长,早日娶回心中所爱。”梅影把休书仔细的收好到荷包里。
“你,你,不劳你操心,你走吧。好在你还是完璧之身,以后好生找个人家,改改你的臭脾气,早日另嫁,你我也好各生欢喜。”
陈瀚气冲冲的说完,压下心里的那丝犹疑,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