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云南、大理、一个开满鲜花的庭院里、一棵百年的大榕树上。
仔细的话, 你会看到一个红衣服的小人藏在浓密的树荫里。你说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 因为那就是我啊。
你说我谁啊,你看我的长相, 要是还不知道我是谁。哼,你那么笨的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是谁。
风吹起,有声音远远传来“意外,意外,小意外,你跑哪里去了?”我娘过来了, 我要藏好了, 就不让她找到我。哼。
“三小姐,夫人找你的,你藏哪了,赶紧出来啊。”
“我叫思意, 思意, 不叫意外。哼。”老榕树看着怀里这个红衣服的小人,握着肉肉的小拳头,瞪着黑溜溜的大眼睛,愤愤的自言自语。
这下你们知道了我是谁了吧。不过你们别听我那个脱线娘叫的名字。我叫思意,我是陈思意,我娘叫杜梅影,我爹是陈瀚。
“老榕树爷爷, 您见过我娘这样的吗。啊,她为什么给大哥起名叫常理,给二哥起名叫偶然,到我这里,就是意外。她怎么这样对我。”
我看着树下来来往往找我的人,包括我那大着肚子的娘亲,就是不出声。哼意外,意外,我都六岁了,还是这样叫人家。唔,幸好是小名,不然,不然我就离家出去了我。
您见过这样的娘吗,啊,连名字都不好好的给起一个,尤其是我啦!看着那些人急急的来回找我,我闭上眼睛就是装看不见。我就不让你们找到我。
“娘子,你在找什么,孩子们呢?”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找谁,找你那宝贝女儿。我这不是上午带她去莫家,参加她家的花会吗。在那里叫了一声她的小名,回来就和我闹。我不管了,你找吧,这丫头真是要命,这么点,就这么矫形。”梅影气呼呼的扶着腰,带着侍女转身走了。
陈瀚看着梅影走的时候,对着他眨眼睛,就知道小丫头又犯倔了。她也真是,知道孩子不喜欢,就不要叫了。
想起小女儿,陈瀚由不得咧嘴。这孩子跟她娘一样犟,为了这个名字,小丫头都托他说了好几次了。可她娘更犟,偏偏说不能让丫头变得虚荣,非得乱叫。到现在他也不明白,名字和虚荣有什么关系。
“小意,你还不下来,看你娘都被你气跑了。”陈瀚仰头看着树荫里的大红衣服的女儿,这孩子,到底是小,这么绿的树,她一身红衣,还能骗过她那个比她还鬼灵的娘啊。梅影真是,就哄哄她,毕竟才六岁的孩子。
我看着爹在树下走来走去,看着娘气哼哼的走了,有些怕,要是娘真的不要我了怎么办。看到爹爹抬头叫我,我不敢再不出声了,任由爹爹在树下接住我。
“爹爹,你要帮我,娘她不喜欢我了。”我搂着爹爹的脖子。
陈瀚摇摇头,这个女儿的性子真是不知道像谁。不过六岁,小小年纪,心思很重,对管家和银钱很上心。
她娘不喜欢管事,她倒是很能帮忙,连府里的大管家有事情都会找到这孩子头上。府里一般的事情她都可以帮她娘处理,她身边的丫头更是被她管得服服帖帖的。
“哎呦,我的乖女儿,你娘她和我一样最喜欢我们小意外了。”陈瀚没说完就赶紧住口,立马就头疼,他又说错话了。
“爹爹,你又这样叫我,我叫思意,思意。哼,你和娘一样,都不喜欢我,只喜欢大哥,那要是我先出来,我就可以叫常理了。”我生气的说道,转过身,不理那个和娘一个鼻孔出气的爹爹。
“爹爹错了,是思意,我的小思意最乖了。好了,回头和哥哥商量,让他叫意外,你以后叫常理好了。乖女儿了,好了,你是常理,常理是意外。”陈瀚抱起粉嘟嘟的小女儿,哭笑不得的说道。
都是梅影,那天一睁开眼睛,看着三个襁褓,张口就说,“天哪,三个,一个是常理,一个是偶然,这小丫头绝对是个意外。”
结果她就顺口叫开了。两个男孩还懵懂,不在意小名。而且都有了学名,陈常和陈然。可就这小丫头,自从知道意外的意思,就再不肯让人叫,谁叫恼谁。
“爹爹就知道哄我,回头看到娘,你就不敢提了。”
我一点都不信爹爹的话,他说了好多次,都还是没有改成。我和哥哥们都总结了,要是不和娘有关,他都是一诺那个千金。可是要是牵扯上娘亲,那他反悔跟翻书一样,一律都是娘亲说的对,即使娘亲的决定很荒唐。
“好了,外面热啊,看哥哥们都放学了,明天爹爹带你们去放风筝好不好。”
我看爹爹一脸的疲惫,也不忍心让他再继续暴晒,何况不知道娘是不是真的生我的气了。
看着远处过来的二个男生,我觉得身为女子还是很有优势的,比如我可以不想上课就不去,可是他们就不行。
“给父王请安。”一个头戴小玉冠的凤眼圆脸的蓝衣男孩,稳重的给陈瀚行礼。
“自己家,不要这么多礼,陈常。”陈瀚看着这个才六岁,却比他十六岁时候还要沉稳的儿子,就一阵无力。
“哟,是爹爹啊,爹爹抱抱。”一个鹅蛋脸,大眼睛的男孩,穿着和陈常一样的蓝色衣裳。高兴的呼喊,然后顺着陈瀚的大腿往上爬。
“陈然啊,你不拉我的衣服,来爹爹抱你就是。”陈瀚捞起爬大腿的男孩,一手一个抱着他们两个。
“二弟,三妹,你们两个下来,爹爹都辛苦一天了。”陈常皱着小眉头看着陈瀚怀里的人。
陈瀚看着眼前这三个孩子,不由的笑了。这三个,长的都不一样,梅影说这叫异卵三胞胎。陈瀚不太懂,只是知道这个意思就是不同样的孩子同时出生。
“呵呵,没事,我们这就去看你娘和你娘肚里的小娃娃去。”
“爹,我要下去走。”我撇撇嘴,看着一脸汗泥的陈然,挣开爹的胳膊,下了地。
“二弟,你看三妹就很好。你也下来。”陈常一本正经的看着偶然说道。
我看着眼前这个比我大不了半个时辰的常理,这大热天,他竟然还是衣饰整洁。娘说他最像四叔,不过我们没见过四叔,在北疆长到两岁,我们就随着娘亲四处走,还没回过京城。
娘说,四叔很沉稳,也很会读书,其实他应该可以做状元的,因为做了世子,就不能去考了。
我不知道世子是什么,不过我知道陈常,觉得他像个小老头,整天捧着脸,一脸肉包子样,看着让人牙痒痒。
只是我和偶然都不敢违逆他,不是怕他,是怕他唠叨。他很少说话,可是说起来,像娘亲说的,比唐僧唠叨。
唐僧是谁,你连唐僧是谁都不知道,你完了,我不能和你玩的。看你很无知,我可怜你就和你说吧。我娘常说,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子,也可能是唐僧,我深以为然。
因为我见过陈常骑马,自此我再不期盼娘亲故事里的王子。用娘亲的话是,人生无常,不要做王子梦,要做就做王子。
当然我娘认为我最好是去草原,做一个和琴姨一样的草原女侠。我小时候见过琴姨,可是那个时候我太小了,现在我已经不记得了。不过,这不妨碍她成为我的偶像。你不要问我什么是偶像,不懂的话就去找我娘。
“意外,意外,嘿嘿,意外啊,这回娘要生小弟弟了,你这个意外就更意外了。”偶然翻着眼睛,吐着舌头笑嘻嘻的说道。
这个皮猴子,不过大我一刻钟,可是就总是嘲笑我。“你也不过是偶然。”我看二哥赖在爹的怀里,还敢取笑我,看我不收拾你。
我狠狠的掐了他的腿一下,抬头看着偶然 “你比我好不了多少,你不是常理,你是偶然。你个不读书的笨蛋,意外不好,难道偶然就好了。看你还想不想要我那个鸟笼子。哼。等施舅舅来,我一准不让他教你功夫。”
“啊,小妹啊,你不会这样的,对吧。爹爹,你和妹妹说,思意啊,思意。你是思意啊。”偶然嗖的一声就从陈瀚的怀里挣了下来。
我看着偶然陪着笑脸,一阵畅快,哼,我在施舅舅心里的地位,那可是没人能取代的。看吧,他怕了。
我娘说偶然应该最像爹了。我其实很不理解,我爹多乖的一个人啊。娘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娘一声要去蜀地去看什么沟,说什么很多年后就没有了。他就抛下我们,陪着娘去了好几个月。
可是偶然却是整天是追狗打鸟,上树掏鸟窝,下河捞鱼。最喜欢的不是书,而是缠着施舅舅和秦叔叔等人学功夫。当然他更缠着我爹,因为我爹曾经是大将军。
至于我,我娘说了,我长的和她有点像,不过偷偷的和你说哦,我觉得我比我娘要好看的多哦。
我娘说我祖母是个很美丽的女子,很能干,大方,要强。她说我大概隔代遗传了。不过她又说,不喜欢我这样能干。
娘的话,我不太懂,她说她妈妈说了,巧手左人奴。红颜多薄命。太贤惠了必然会太辛苦。所以,我娘从不要求我学什么女红啊,规矩啊什么的。也不要求我文雅贤惠。
可是我问过张嬷嬷,她说她从没听过。不知道娘嘴里的妈妈是谁,怎么会说这样的怪怪的话。张嬷嬷对我很好,也很严格,她不赞成娘的主张,给我请各种师傅,我娘很尊重她,都由着她去。搞得我很烦恼,我不知道我该听谁的。
“怎么都站在这里,不进去,张嬷嬷做了你们爱喝的绿豆沙,还不快去喝。”一道清丽的声音传来。
“你怎么出来的,这南方的天气就是潮热,你可别中了暑气。”陈瀚上前一步,扶住迎出来的梅影。
看我爹,只要见到我娘,马上就变成这样,化身成娘身边第二个张嬷嬷。
“我没事,这才几个月啊,就不能动了不成。”梅影低头看着隔了六年又隆起的肚子,不大,这回是绝不会再冒出三个的乌龙来。
“明年老祖宗的七十大寿,刚好你生完了能赶上。老人家盼着呢。”陈瀚笑着扶着梅影在前面走。
看见了吧,看见了吧。唉,我看陈常抿嘴也扶着娘亲。偶然却和我一样,都很失落的跟在后面,我们太小,抢不过他们两个。
唉,我爹只要看见我娘,眼里就什么都没有,枉他在外面威风八面的,还郡王呢。在我娘面前他和我娘那个宠物狗京巴,都要争一争的。这是我们家不公开的秘密。
自从娘怀了小娃娃,京巴被送给了施家小妹,爹爹乐的好几天都合不上嘴。连连夸奖施舅舅,我认为这次爹爹是真心的。
要知道,他其实一直都偷偷的吃施舅舅的醋,虽然明知道施舅舅和舅母伉俪情深。可他就是见不到有人比他对娘还要好。
你问我,有没有喜欢的小男生,没有,没有。我娘说了男人都是善变的,可不能从小喜欢,不然长大了会伤心的。天下男子很多的,要普遍撒网,重点选拔。
不过,莫天宇你知道吗?唉,你怎么这也不知道。他爹是本城的城主啊,他家不像我家,他家有很多美美的姨娘,我家没有。
我有一次很羡慕的和他说,他很生气,认为我在嘲讽他。后来他看我真是不懂,才说,姨娘多了不好,他娘总是偷偷的哭。他说最羡慕的我和哥哥们,只有一个娘,不用担心吃的用的有问题。
那个臭小子今年十岁了,我娘说以后我要远离他,他家太复杂,他爹是个老狐狸,他是个小腹黑。
我不敢反驳娘,我不知道什么是腹黑,偶然说,腹黑就是心眼多,心思重,对你笑的时候,也许是想咬你手里的水晶糕呢。他这样说,我觉得腹黑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饿死啊。
我不喜欢呆呼呼的,什么都不懂的呆头鹅,比如刘三叔叔家的一水哥哥,大我一岁呢,比偶然还笨。可是施家的小妹,就喜欢缠着他。
不过我娘说那不是笨,那是大智若愚,拉倒吧,笨就是笨,还拿智慧说事干什么。看着刘三叔叔对我很好的份上,我就藏着不说出来了。
“意外,意外,你想什么呢。再不去喝,就被他们两个抢没了。不是晒傻了吧。这孩子。”
您听,她又这么叫了,哼,我要离家出去,我要去施舅舅家。不,我要去莫家,莫家有那么多漂亮的姨娘,莫天宇也不会叫我意外,他不敢。
他都答应我,长大了家里也不会多出很多姨娘。要是他敢,我就学我娘,一去千万里。不回头。哼。
我要去喝绿豆沙了,不能和你说了。你说娘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什么都行,赶紧生吧,不然我们都不能随意往娘怀里爬。
你说为什么不能爬?唉,自然是我爹看得很紧呗,生怕我们累着他娘子。他眼里总是我娘第一,总是和我们争娘,他那样的大个子,我怎么争的过呢。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