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连玦焰有生以来,第一次做了这如此漫长的梦,梦里他看不清那个人的模样,看不清她的脸,更看不清她的神情,世界是一片血红色,而她的泪水是这血红里唯一令他动容且深深怀念的,他握着那把匕首,见她滚烫的泪沸腾了从他伤口内流出来的鲜血,她转身朝着悬崖下跳去,他看不见呜咽咆哮的海浪,那不是大海,而是火海,他想要伸出手努力的去抓住她,用尽全力,可那最后一丝裙纱依旧无情的扫过他的双手,孤零零的飘荡在这不知处,随着她慢慢坠落的身子,连玦焰看清,那是今生最爱的花容。
“不要,不要,不要,花容。”连玦焰扑坐在悬崖边,伸出去的手悬空在无尽火海之上,胸口的血不顾伤痛依旧滴答滴啦的朝着身下的火海流淌着,连玦焰闭眼凝思,一把拔除胸口的匕首,随之跳了下去。
或许是意念上的重生,或许是对其死亡的恐惧,连玦焰倏地睁开眼,心中蓦然慌乱不已。朱红的木床,缭缭的白纱,甚至是胸口那依旧隐隐作痛的伤口都令连玦焰平定了许多,似乎沉睡了一个世纪之久,连玦焰醒来的第一眼便将屋子仔细的扫视了一遍,而后,双眼定在了趴在自己床边的人儿,她举着刀的模样再一次浮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雪仙萝的一声高呼,引得众人皆是从那睡梦中,朦朦胧胧的醒了过来,有的不明所以,有的哈欠连天,有的悠闲的揉着双眼,有的压根这如此高音都没能将其唤醒,雪仙萝的模样映入连玦焰的第一眼,而后众人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嘴的询问着,关心着,凝视着。
“三哥,你怎么样?三哥……”连玦烈伸出手在连玦焰的眼前晃了晃。
“是啊,三哥,你说句话啊。”墨浅笙焦急一直在地上踏着碎步,双手不断的扣缩着。
“连大哥?连大哥?”姬雪颜喊道。
“你三哥不是傻了吧,哈哈哈哈……”冷西夜眉开眼笑,站在一旁双目斜视,看着瞪大双眼却依旧不开口说话的连玦焰。
赫连浔心下担忧,奈何几人在这床边吵个不停,不免有些烦倦,便也不予理睬,坐在床边,摇了摇连玦焰的身子,而后摸了摸他的脉搏,赫连浔本是略懂医术,虽说不过浅薄之墨,显要症状还是能解释一二的。可说连玦焰这脉象在经过了长生丹的催化和抚育之后,不仅平稳流通,更似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其体内播种孕育,赫连浔不可言说,只觉连玦焰已无大碍。
“花容呢?”那一声沉重之音,如钟鼓,如铜皮,这是众人早早便已想到的结果。
“哎……竟是虚惊一场,三哥,原来你没事。”僵硬的气氛被连玦烈的一声叹气顺势打破,嬉皮笑脸间却见气氛仍是严肃不已。
连玦焰强忍着胸间伤口的剧痛,掀起被子,本就苍白的面色阴云密布:“我问花容呢?”连玦焰的质问令几人面面相觑,皆不再是见其初醒的欣喜之色,满脸的为难已令连玦焰有了答案。
“她……。”连玦烈欲言又止:“你还关心她?关心那个亲手给了你一刀的人?你看看眼前的人,要不是她不远万里的及时将长生丹从青峰送了过来,三哥,你以为你还活着吗?还能质问我们每一个人你的花容在哪里吗?”连玦烈将雪仙萝按坐在床榻边,如此训斥的语气是他生平第一次。
“花容说你中的毒是阴风液,唯有用火烈双头蛇的蛇血做为药引,混以红赤果的汁水才能救你,二者属阳性,功效强烈,正是克你体内至冷至阴的阴风液,我与姬雪颜已在无情峰取得红赤果,花容她,花容她说她一个人去取蛇血,依我分析,她应该是去了耸天山,可是,她并未回来。”冷西夜瞄了一眼连玦焰的表情,本就语气暗沉,心中担忧之意煞是明显。
“杀了你再舍命救你,我才不行她有那么好心,定是担心你秋后算账,早早的便溜之大吉。”墨浅笙冷哼一声,鄙夷之气脱口而出,似是并未察觉到连玦焰那冷若冰霜的黑脸。
“是我在她面前一口咬定亲手杀了陈少白,不过也没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与我亲自下手有何分别呢?她是陈少白的女儿,杀了我难道不是天经地义吗?”
“三哥,陈少白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再者言,通敌卖国,本就是株连九族的死罪,他作何都难逃一死,你又何必将所有罪责揽到自己身上呢?”
“烈,难道你还不懂吗?若是如此辛苦的在一起,我宁愿因这一刀令她就此解脱。”
“连玦焰,有句话藏着很久了,不知当说不当说。”裳冽宸突然打断二人的谈话,斜身倚在一旁,双手合抱的他双眼透亮,本就孤僻少言的裳冽宸慢慢的朝着连玦焰走了过来,一本正经的看着他道:“我怀疑,花容根本就不是陈少白的女儿,我更加怀疑花容是我赤炼失踪多年的唯一女统领,也就是我的亲姐姐裳涟漪。”
惊讶一波接着一波来袭,众人还未从连玦焰醒来的事情上回过神来,却又如此从裳冽宸口中得知了花容的真实身份,屋子里突然间满是讶异之息。
“我也只不过是怀疑,并不敢确定,当时花容从四方奇赦阵出来,昏迷之际,领口的衣衫有些凌乱,她被你抱在怀中,而后你将其交给了烈,当时我刚好站在花容的身后,从她的后脖颈见似乎看到了那有些许像我们赤练的统领所有的图腾-刃狼印,那只狼头如出一辙,而双眼却是血红,但凭此并不能确认其身份,刃狼之所有称为刃狼,是因为图腾的狼尾并无,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向下弯曲的刀刃,姐姐是在五岁那边失踪的,我赤炼不知派了多少人马,寻遍了千万之地,三年之久,仍未着其踪,我能说的只有这么多,我所知道的也只是我的猜测,我只是觉得一切事情太过蹊跷,你是最重要的人,不应迷失心智,我赤炼虽与你南国多年为敌,可经历了这么多我亦希望还天下人一个太平,今日,我裳冽宸在此立誓,与你南国休战三年,所有南国被我俘虏之士,皆悉数放回,我愿同你一起找出所有事情的真相,若花容真的不负所说是我赤炼的少主,那我赤练同样愿与你结交永世之好。”裳冽宸一席话大义凛然,掷地有声,抬起的双手等待着连玦焰的回应,那一刻,在所有人的眼里,裳冽宸不再是那个十几岁的青涩少主,更像是为了一个国家的安危与责任懂的拿起与放下的大男人。
连玦焰抬起手,紧紧的握住了裳冽宸,一切似乎换了一种方式,给了二人重生的机会。
三日后,连玦焰的身体已无大碍,便一个人踏上了耸天山,他从冷西夜的口中得知,花容曾对其讲过火烈双头蛇的习性,也对他说过南宫之地,无谓三处,耸天山、林摩山、画骨山,唯此三处,或许可得火烈蛇的踪迹,他始终不信,一个肯冒死多次舍命相救自己之人,会于半路弃之不顾,花容从不是这样的,从不是,他一定要知道真相,她不肯回来的真相。
耸天山对于一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似乎还是存在着一定的阻碍,虽内力恢复大半,但不宜过多使用,而待连玦焰行至龙阳顶,天已过半,正是那午时烈日当头之际。连玦焰大汗淋漓,双手扶着龙阳顶的围墙大口的喘着气,虽说身体上极为乏累,可连玦焰但觉体内的血流似乎缓和了许多,正以温润之息行于体内。
围墙边破碎的玄颈瓶残渣依旧未能逃过连玦焰的双眼,玄颈瓶世间少有,他认得这只,便是茯篱临行前所赠与花容的,前所未有的恐惧与预感一瞬间袭击了连玦焰的大脑,那一刻,他不敢上前。
火烈蛇的蛇血依旧还有印记凝固在石板上,玄颈瓶已经支离破碎,多数残留的碎片早已不知被风刮向了何处,可即便是那丝丝点点的残渣,连玦焰仍会一眼就认出来,她果真冒着生命危险前来取那火烈蛇的蛇血,她取到了,可他却不知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若是不幸被那火烈蛇攻击而伤,那他来的第一眼至少可以见到因毒而躺在这里的花容,可龙阳顶什么都没有,他不知是喜是忧。或与暗袭,惨被俘虏,可已三天有余,不应不见任何消息,而在心中打鼓的最后一个想法是连玦焰最不愿承认的。
他本以为那悬崖之下是无任何痕迹的,他本以为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他本以为她莫名的就此音信全无他会发疯,会发狂,可却从未以为当她真正的离开自己的生命之时,他的心已痛到无法呼吸。悬崖之下,那一块宝蓝色的布块正随风轻轻的摆动着,以那无关紧要的姿态在告诉连玦焰,花容真切的离开了他。
那一刻,耸天山的天空不知为何,突然阴云密布,滂沱大雨倾盆而下,代替着连玦焰宣泄着极尽的痛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