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知道真相吗?
其实,不想的吧?
你这所谓想知道真相的说辞,只是谎言。
你需要的只是场精美的骗局。
……
所以,一次又一次地。
让我们再次上演。
***
什么是人类呢?
在修筑金字塔时,曾仰望过的那片天空。
在空中花园的废墟前,曾仰望过的那片天空。
在播撒的种子旁。
在铸造的刀剑边。
在古希腊人的剧场里。
在驰道的车辙间。
在朝向三面的阿育王石柱下。
在沙漠驼铃的清脆声中。
在耶路撒冷曾敬拜过的那位神灵,同样庇佑着复活节岛的人民。
被雪橇划过的北极冰原上能眺望到的景色,亦会在南极冰原重现。
……
终于,他醒了。
一个梦,仿佛跨越了无穷尽的时间。
头却不再涨痛,视线也好,视界也好,一切又都恢复了曾经的清晰。
在白色的房间里,身上盖着的是淡蓝色的被子。旁边是桌子,上面有病历本、相框,还摆着一只淡白色的窄口花瓶,瓶口插着支鲜艳的紫色郁金香。窗户是开着的,从外涌入了清香、凉爽的风,更涌进来了金白色的阳光。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来。许佳呆呆地盯着,过一会儿,泪水竟又填满了眼眶。
他掩住脸,梦中的记忆是如此真实。就仿佛,在时空隧道中重新经历了人类的整个历史,可更多的却都记不清了。他往周遭张望,熟悉得好像已将同样的动作重复了上万遍——他记得,会有人从病房外走入。
叩、叩、叩……
从走廊上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这就是你想要的真相。”
当刘颖再次出现在门口时,许佳平静地接受了一切。
他只是合上眼。深吸口气,却无可奈何地重重呼出。
再次睁开眼时,许佳近乎于饥渴地寻求着窗外的阳光。他任由刘颖走进房间,只注意到对方穿着件并不时尚,样式搭配也毫无美感可言的浅紫色外衣。当又一次扫向刘颖时,却见,在这个女人的背后,与外衣相接处,还挂着只更显丑陋的兜帽。
“你果然活着。”他说。
“这儿是哪儿?”许佳问。
“人类世界。”
刘颖歪了下头,又眨了次眼:“欢迎来到2765年5月2日。佳佳。”
“其实你早就死了吧?”许佳看着刘颖,却时不时怯缩地收回目光。
他抓着被子,再松开,过会儿才将双手紧握在了一起:“说什么克隆体,什么2765年……该不会,当时我的确杀了你。不。我当时绝对杀了你!因为你的尸体当时就……”
“如果不直接做出证明,你永远都不会信。”
刘颖机械式地作出微笑:“我是克隆人。”
“克隆人是不会死的。我的意识,会共享给地球上剩余的两亿三千九百零四个我。”
“此刻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被你怀疑并质问着的这个人——就是我。”
而后,她机械化的笑容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许佳曾见过无数遍的,那令他坚信对方的确始终爱着自己的甜美微笑:“现在你相信了吗?”
“……”
许佳下移视线,呆滞地盯着身上盖着的薄被。
他呆了会儿,才终于再一次地看向刘颖:
“也就是说,其他人类是存在的吧?”
“嗯。”(刘颖)
“我能看看他们吗?”
“当然可以。”(刘颖)
如此,许佳奋力撑动身子,试图从床上翻下。
才挪下一只脚,他便定住:“这里当真是2765年?”
目光上抬,盯向这自称“克隆人”的女人:“如果是2765年,科技呢?科学技术,总该超出过去数倍吧?”
“某些方面是。”刘颖微笑地注视着他,眼中含情脉脉:“例如我。体内有纳米机械,基因和情感也实现了改良。我还能影响你的意识,让你将所有的克隆人,都认作你眼中希望的模样。这对你来说理应是未来科技吧?”
停顿一下后:“至于这病床,这病房,这桌子还有花瓶,以及你看到的窗外阳光——在人类发展史上,它们变过吗?”
“当然变过。”
许佳不忿地应了一句。却始终没法说服自己相信深爱着的这个人,竟当真是克隆人。
“……我,是唯一的幸存者?”
“当然呀。你不是把科考站里的人都杀了吗?”(刘颖)
短暂的沉默。
“我记得自己当时往里面看到了一只怪物。”许佳咬着牙齿,用力扣住自己的太阳穴。他轻轻摇晃着头,半晌:“那个应该是小白吧?还有,我当时听到自己身后也有一只怪物。那个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像两盏灯……”
“这当然是因为你看到的都是错觉。”(刘颖)
如此,女人调皮地伸出右手:“需要我简单做一下解释吗?”
没等许佳同意。倒不如说,许佳的表情已写满了——他早就想知道这一切答案。
“你所看到的,都是错觉。错觉的产生原因是由于地磁异常。”
“磁场影响到了你们这些在南极的每一个人的神经。”她仰面向上,微笑愈浓:“我想想。最先出现异常状况的,是孙吾。他受影响产生了幻觉,首先是出现虚假记忆,性格行为也越来越偏激。这种情况发展到最后,就是相信有怪物存在。”
“……”许佳沉吟不语。
“你在科考站里听到的脚步声,也是这种现象造成的结果。”(刘颖)
“而且,你绝大多数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科考站外的时间线都在发生改变。”(刘颖)
说到这儿,这女人停下解释。转而再看着许佳笑着征询道:“我这样说,你能理解吧?”
“我能理解。”许佳道。
“如我所料。”
又补一句后,他却仍感觉有什么地方存在着盲点。
“那蔡安娜呢?”他问。
“就像你知道的那样,蔡安娜从比你更早的时代而来。你不是已经知道她是蔡安娜了吗?从猜测中,从她的言谈举止里都确认了这个假设。至于她的那些个胡言乱语——你也知道的。疯子这种东西,不管说什么话都应该被理解。”
“不是!好像不止是如此。我明明记得她……”许佳有意抗辩。
然而,一旦试图深想,他的意识便乱作了一团。
就仿佛连才过去不久的事,也记不太清了。
“她……”
终于,多番挣扎到最后,他只勉强反问出一句:“可是,她叫我‘宁安’。”
“嗯……这件事的话,我倒是给不出解释。毕竟,说因为她是疯子所以才说胡话你又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啊。”(刘颖)
“为什么你能将这种话,说得如此轻巧!?”许佳恨得咬牙切齿,可却不知自己为何而恨。他只是记不起很多事……很多模糊的印象,都隐隐约约存在于记忆深处。可依旧像从前似的,一旦试图深挖,就只是徒劳无功。
“我理解不了你的愤怒。”(刘颖)
如此说着,刘颖笑了。
她小声道:“或者你再想想。看除了那个蔡安娜外,还有谁管你叫过‘宁安’?”
“……”(许佳)
“接下来是李子明。他的情况就比较复杂了——毕竟,他有很多事一直瞒着你。像是骗你说王南山死于怪兽这点。可其实,王南山是死于一场意外事故,还有他的朋友和恋人,他敷衍了你那么多,却始终没告诉你答案。当然,说是那俩人失踪了倒一点也不为过。”
“我不想听李子明的事!”
每当回想起那个男人时,许佳总会心痛。
他是真正将对方当成了朋友。可那个李子明,却直到生命的最后一瞬,都在算计!
尽管对方在死前曾多次犹豫过,可许佳却忍不了他对自己从始至终的提防和猜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