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许佳终于将镭射步枪的枪口对准刘颖时，女人平静地看向了他。

“这就是你想要的吗？”她问。

“不会有任何事的。”许佳却仍在发抖。

“我是为了让你说出真相。我也是逼不得已！不管发生什么……不管发生什么，我都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开枪！宁肯我死，也绝不会杀了你——至少在这一点上，我能给予保证。”

他说了很多的话。

声音很慌，也显得沙哑。

“如果，这就是你希望的……”（刘颖）

“我从来没希望过这个！”许佳陡然叫道：“我只想你早点儿解释清楚。然后、然后……”

还能回到从前吗？

他迷茫了。

然而，端着的枪口处，却依旧流溢着冰冷的润光。

“……”（刘颖）

女人闭口不言。

她静静地看着许佳。好一会儿，才终于像是再无牵挂了似的，嗤笑一声，旋即垂下眸子：

“我是克隆体。”

“……”许佳屏息不语。

“刘颖已经死了。现在的她，早就在外面冻死，已经找不到了。”

如此，刘颖将两手指向胸口：“你现在看到的这个。是我。我不是真的。”

“我说了我不会开枪。”许佳继续瞪着眼睛。

他咽一口唾沫：“然后呢？”

“我拥有的情感，与你所知道的那个刘颖的情感，或许是相同的，又或许不是。我所表现出来的，是我；而不是那个真实的她。”

刘颖笑道：“我读取了你记忆中关于她的部分，我模拟了你理想中的她。所以你才会将我认作是她。”

“……你又撒谎。”（许佳）

许佳愈发瞪大眼睛：“如果这番话是真的，你怎可能犯下这种低级错误？你完全可以瞒我一辈子！”

“更何况，克隆人？那是不可能的。现有的科学技术做不出来那种东西。除非——除非你是在未来诞生的。”

“我身体的一部分，是机械。”刘颖抬起左手，勾过来轻按肩头：“如果你杀了我，再拆解掉我。你甚至可以从血肉中找到咔哧作响的机器零件。虽然只是很小、很少的部分，毕竟多数都是肉眼看不到的纳米机械——但这并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我的确来自未来。我来自2418年的未来。那时的世界，已从一片焦土中得到了重建。”

“……”许佳完全不信刘颖给出的解释。

“这个世界爆发过全球核战争。涉及保密，我不能对你透露其中丝毫——然后，我要说的是。在距你所在时代七百年后的未来世界，在我们克隆人的帮助下，人类共同体正在重建他们的家园。再也没有国家和民族的区别，人类的文明，则在我们的帮助下取得了新生。”

“……你说，你是克隆人？”许佳闭上了眼。

他稍抬起手，单手端枪，却再放下了枪口。

这个男人对刘颖所说的一切只感到可笑：

“所谓克隆人，难道就是你说的这个，这种用寥寥几句就解释得清的产物？”

他笑而又笑，却逐渐开始将刘颖的话与自己印象中曾发生过的“现实”重组在了一起。

根据孙吾的表述，在他们新龙魂团登陆南极后，外部世界爆发了一场新的世界大战。

核战争毁掉了人类？

这或许能说得通。再加上这座科考站本身就极可能处在时空错乱的环境中，“刘颖”讲的这些，虽然荒谬，却的确解释得通。

“哈，哈哈……”

苦笑几声之余，许佳慢慢放下了枪：“只是这样。只是这样的话……”

“拿起来。”

突然，刘颖道：“将它抬起来，指着我。”

“我不会杀你的。”

许佳半抬起右手来，道：“可以再为我说说其他事么。我……你真的。真的，不是她么？”

“你必须把枪对准我。”刘颖肃然正视向许佳。

“除非如此，我不会再告诉你任何事。”（刘颖）

“好、好。”许佳疲怠地重又抬起了枪口。

他身体中的力气，已经被抽空了。在骤然得知恋人已死的消息后，他如梦初醒，却再提不起哪怕丝毫的勇气或斗志——在他想来，自己也到了应该死掉的时候了。唯一的问题是，小白还需要照顾、蔡安娜也应该拜托给这个家伙，但是……

但是等忙完了这些，就都无所谓了。

枪口调转过来，一次性的。这一切都会很快的……

“我没有情感。”

与刘颖有着相同长相，此刻表情却显得冰冷至极的女人如此宣称着：“我虽然是人类，却不完全是人类。我不惧怕死亡、不会产生感情、不会感到恐惧、更从不感到喜悦。我会散发出一种特殊的生物酶，让你这样的人类将我视为你想看到的那个人。之所以会来到这儿——我，是为了救你离开。”

“我在南极冰原上发现了突然出现在这座科考站中的生物波动。而你，是我在此处发现的唯一一个拥有正常思维逻辑的健康人类。之所以要和你一起，全是因为我需要调整你的情绪，直到找到合适机会后将你催眠，再将你们带出南极，带回到已重新建立的新君士坦丁堡去。”

“是、是……”许佳疲惫地往下蹲，继而完全放松，直凭地瘫坐在了地上。

他小声道：“如此荒谬的……”

他又说：“我怎会信？”

喃喃念叨几声后，许佳摇摇头，将心中这难以言喻的麻木感逐出意识，而后：

“你还有什么能告诉我的？”

顿一声后：“其实你还是在说谎，对吧？颖儿？”

“……”刘颖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视着许佳，瞳孔中全无一丝生气与活力，仿佛她的确是一具冰冷的机器。

“呼……”

许佳重重地叹出口气。他抬起手，又胡乱抓了几下头发：“为什么非得让我拿枪指着你？”

“你直接告诉我实情就好。”

“我没那么脆弱……（摇晃）。我想……猜，兴许等到了你说的那什么人类世界后，我能做得很好。”

他紧紧地挤着眼睛，意识中，却总在回溯刘颖的音容笑貌。

可是，从前的刘颖与最近的刘颖的形象却混杂在一起，渐渐——他竟是有些看不清了。

“你没必要这么做的。我怎么现在还觉得你好像是撒谎……（吸气）喂，喂…我说，这个。这次的，已经的确是答案了，没错吧？”许佳兀而仰看刘颖，那女人却依旧冰冷的盯着，似乎这一切都不关她事——是啊。倘若一切如她所言，那就的确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

“还有吗？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还有什么你可以对我说的。一次性都告诉我，好吗？”

“可以。”刘颖笑着指了指许佳。

更准确地说，是指了指他那垂倒在旁的镭射步枪：“将它抬起来。”

她道：“指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