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峰最近烦得不得了,一个女人老是缠着他,一个连林琅都可以毫不避讳,每天晚上登堂入室地跑到他们家里去的女人。
温柔美丽的韦妈妈。
她一天晚上来求萧峰,要他答应和自己相中的“林黛玉”结婚;第二天晚上来问萧峰,自己家威尼斯倒是想了些什么,为啥就是不同意自己选的对象;第三天晚上跑来家里哭哭啼啼,说那女孩儿就真的像年轻时候的自己,跟威尼斯一定是天作之合……第四天晚上,威尼斯和他爸在萧峰家把她拉回去了。
剩下萧峰和林琅在珍贵的清净中,互瞪着交流脑电波:陷入《红楼梦》无法自拔的中老年妇女真的太恐怖了。
文弱纤细的威尼斯却来了一记绝响,一周后通知萧峰,他要结婚了,请嫂子林琅来做几道小菜。新娘子是单位的一位藏族女同事,一直明恋威尼斯。该女健康活泼,汉藏双语。萧峰两口子目瞪口呆,这母子俩,看起来知书达理,疯起来都不像人啊。
萧峰问威尼斯,喜欢人家吗,就跑去结婚。
威尼斯说,还行,在所有女人中,她是让我最安心的。然后还回过头笑着拍萧峰的肩膀说,萧哥别担心,我觉得跟她在一起挺舒心的,我也喜欢她的,真的。
萧峰老实说,怕是人家更喜欢你……这样也好。
当然萧峰知道,威尼斯所说的“所有女人”,是不包括那个人的,那是女神。从荒原回来以后,谁都没提过那里的事,就像一场梦。
回家萧峰跟林琅说,威尼斯这种人的情感,不是我们这种凡人能够理解的。虽然威尼斯现在特烦他妈的做作吧,但你别说,脱离现实这个特点,他还是挺遗传到位的。
林琅想想,若能有脱离现实的能力,也算幸福了。对于她而言,年少时的回忆,永远是自己婚姻当中无法排遣的阴影。对这种自寻的烦恼,唯有投入到其他情绪和状态当中,方能躲避。对于婚姻,林琅发现应该保持一种浅尝即止的傻开心即可,其他时间,她埋头于教案和美食之中。
威尼斯的简单婚礼,仍是央求了林琅去帮他做几道菜。林琅做菜喜复杂,一个人办不了宴席,只有做点小菜凉菜来锦上添花。
新郎官儿其他什么都没要求,只说了一个,要玫瑰酸奶。还好玫瑰自家门口就有。萧峰和林琅后来分到了两间小平房,林琅就在屋门口的花台上,种了一大株玫瑰,显然她对女神家的玫瑰也无法忘怀。高原的日晒强烈,让玫瑰花都能开出最沉醉的玫瑰色。
时值初夏,家属区旁的一颗大槐树开满了花,林琅找几个半大小子,帮她从树上采了一些半开的槐花,冰香浸鼻,简直舍不得烹饪。洗干净了以后,调好面糊,等水烧开,先将槐花丢在锅中翻滚,再调小火,用下肉丸的办法,将面糊一团团下进去,煮透心就上桌,奇香满屋。
凉拌牛肚要多费点心思,最讨厌切生荤,林琅让萧峰将牛肚切成长条,筷子夹着在开水里浪一浪,又提出来用刀刮掉表面的油脂。洗干净的牛肚成小条,在锅里和各种香料一起烂煮到软,再捞起来晾干冷却,最后是上作料:一勺酱油,两点儿白糖,半盖子香醋,再淋一层辣红油,撒一把绿葱花,戳一团芝麻酱,最后堆上的是砸到半散的花生粒。谁都说这牛肚小山夺人心魄勾人魂。
其他菜是新娘娘家来人做的,经典的土豆烧牛肉不用说了,另外还有清水、花椒,再加点油煮的麂子肉大受欢迎。时节合适,又有特产的仙桃、醉梨,把一个婚宴整得像个四月八的节日。
喜宴上,林琅见到了新娘子曲珍,面若红苹果,也算得上貌如春花。打动她的,是新娘充满了活力的笑容。这是只有异族女子才有的生命力,这强烈的日晒一般的能量感,让所有人对威尼斯的婚姻充满了信心。如果说卓玛是女神,那曲珍就是山林仙子。曲珍虽没有卓玛的神秘和圣洁感,却因实在而大度,让她和威尼斯的婚姻显得那么的契合于现实。
加上这顿香宴,让参加的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高兴了起来,似乎充满了能量。唯有韦妈妈全场像个洋娃娃,打扮得很端庄,却没有表情。她到也真不是拉脸给谁看,没有凛冽的气场,却真的不知道在这一场民族联姻之中,她到底该有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对儿媳的幻想,还无法从林黛玉过渡到异族女子身上。还好韦爸爸从来气定神闲,否则也保护不了老婆的梦幻性格,他对她说:“没想到的事,总会发生,这不挺好的么。”
傍晚,邓小胖不请自来。威尼斯和萧峰到也平和面对他。毕竟在一个单位,谁都像萝卜一样自己拔不出去自己,日日相见,撕破脸皮绷不住啊。邓小胖现在已经是邓主任了,一来给自己以前兄弟伙祝福新婚,另却是私下跑来和萧峰说,之前又有人来查他搞丢档案之事。应该是刘大海虽然分到小县城,事儿却还没算完,牵扯到萧峰。邓主任现在位在萧峰之上,到也想来找回一些兄弟情义,他说:“这种事可大可小,我个人觉得好笑得很,于是劝副局小事化了。副局的意思是,配合调查的人写个情况说明就是。”
萧峰说:“情况说明,我以前写过的啊。”
“他们要就再写一次呗。”
“那内容还是一样的。”
“一样的就一样的,给他们点交待,也好过。”邓主任很有这方面的智慧。
“好,谢谢你。”萧峰打算结束这个话题。
突然又想起什么,邓主任说:“哎,以后再有人请客,别让林琅再做这些小资情调的东西。”
萧峰鼓起眼睛看到他。
邓主任瞬间又还魂成邓小胖:“哎,那什么,不是为你好么。免得有人背后乱说嘛。走了走了,反正你们不欢迎我。”
真小人,其实还能做到坦荡荡的了。
还是这个夏天,林琅接到母亲的信,一如既往地是建华执笔。这次的主题是建华终究没读到高三,新闻里突然就宣布延期高校招生,高一届都的考不到大学,更别说小一届的了。
郑清茶在信中多有埋怨,毕竟林大容生前的愿望,就是几个孩子都能多读点书。两口子拿建华当亲生儿子来培养,这孩子也争气,是班上的理科尖子,照理说,如果要走读书路,自己已经很努力了。然而在某些人生的档口,一切一切的努力,最终都不过是为了证明,你我生而如蝼蚁。高位者的浪漫遐想,理想主义,就断送了你的梦想。最痛苦的,你捶胸顿足,人家却什么都不知道。
然而人生路不能就此停步,半大小子不读书,难道就这样闲起当“街娃儿”?信中最后说,郑清茶跑去求了厂领导,以自己退休为交换,让建华进厂当了工人。末了两句,到也透露出,郑清茶此举之英明,因为搞晚了的家庭,想当工人也当不了了。
林琅看完信直叹气,说在家自己其实是最不能读的一个,却只有她最终升了学读了高校,林琳文科尖子,建华理科尖子,最后都是高中收场,人生之别扭,当代无以复加。
萧峰了解她家所有,唯有宽慰她人生吊诡,如雾里看花,谁都不知道,命运这一耳光到底是为了羞辱你,还是为了让你避开,那些你永不会知道的厄运。
唯一能保证的,就是当生命还在的时候,爱自己,爱爱人。(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