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是如此的平静,但藏着的却是汹涌与难以言喻的危险。
禾泽女的背影略有些孤单。
时不时从她面前行驶过去的轮船,最近的都离着上百米。对方灯火通明,她这里孤孤单单,自然看不清楚。
就算一个大大的探照灯顶在她的脑袋上,也没有几个人真的看得见她。毕竟是原来的山神,而今的人神。
那边传来了莜莜的抱怨。
“大人啊,这一次的直播一定要我来播吗?您都出去了,那正好咱就休息一天嘛!”
“……”
那边没有回答。
莜莜的声音等了一会儿又响起来:“大人啊,我说大人啊。”
镜头转到了禾泽女的正脸。
原来她眯着眼睛,摇摇晃晃的似乎都快要睡着了。
耳朵动了动,她才终于站正了,这才把手机拿出来,将一直没有挂断的视频对话对准了自己的脸。
禾泽女睁大眼睛,非常精神地问道:“是莜莜啊。怎么了?”
莜莜见她总算说话了,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立刻就不满道:“我去大人啊,我都喊了您半天了,倒是答应一声啊。
你奴役我干活倒是高兴哈,该不会你自己还……”
说到一半,看了着大人的状态,莜莜带着可疑的表情,凑上去仔细看向了禾泽女的嘴角。
优雅地抹了一把嘴角,禾泽女淡定的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并笑着岔开了话题。
道:“准备地如何了?”
讨厌!连岔开话题都是如此的自然。
莜莜那边的镜头抖动起来,原来是莜莜拿着手机,替镜头那一边的禾泽女环视周围。
“您看,镜头都架好了,保证直播的时候没有问题,诺看这灯。”
啪啪啪。
莜莜在那边快速开关了几下打光灯。
整个屋子,特别是直播的这个区域都因此显得亮堂堂的,和平时露脸直播时的设备差不多。
展示完了,莜莜都有些累了,喝了一口水,道:“啊,您怎么还不放心啊!”
禾泽女奇怪地歪头:“吾说了不放心吗?”
莜莜小声道:“您一脸的不放心是论斤卖的。”
禾泽女听了,略有些无奈地摇头:“这话,果然是跟着两元店的人都学坏了。”
镜头那边的莜莜还是想劝个两句,她也是真的担心呢。
便道:“哼,大人您倒是没有学坏,还是和以前一样倔的不行,啥也不解释就非要一个人来。”
禾泽女及时打断了她:“莜莜。”
“知道了知道了,莜莜不说了,行了吧。”
莜莜不乐意地撇撇嘴。
禾泽女直将出门的时候说过的事情又叮嘱了一遍。
而后再三地确认道:“这次的比站拜年祭直播,一定好好好完成,粉丝互动和信仰的收集,都交给你了。”
“知道了。”
莜莜点头,不敢露出不满的情绪。
几年的比站直播,大人在这几天都已经教了自己无数次了,都要学吐了,怎么还在叮嘱啊。
镜头回到了莜莜,她此刻已经摇身一变,将皮肤改成了白色,额头上的角也收了回去。
“您看,这已经跟您一模一样了。”
禾泽女难得如此嗦,无奈道:“到时候直播一激动,你的角又得跳出来。”
“这不是带着帽子直播呢嘛,真不放心,回来不就行了。
您老说这一次这么重要,不是和平时都差不多嘛,顶多就是信仰多一些而已啊。到底为什么重要啊?”
禾泽女听了这话,没答,只笑着问她:“撒什么娇呢。”
“谁撒娇了!”
好似能隔着镜头,温柔地摸莜莜的额头一般,她柔柔道:“好好直播,今年的一定要对得起观众。”
禾泽女淡淡地叮嘱她,脸上是笑容。
毕竟大人都这么说了,莜莜只好噘着嘴答应了。
回过头,她自言自语道:干嘛又打岔我啊。
算了,大人总有自己的理由。
她也没猜错,禾泽女此时此刻面对的,正是沪东地区的海面。
已经是大年三十夜里的九十点钟了,海面上虽然没有平时那么热闹,但是每一辆出现的游轮都是灯火辉煌的,上面满满的都是阖家团圆。
与清城山真是形成对比。
此时的黑沉沉的清城山中,不知道又是怎样的一副惨淡景象呢。
几天前,禾泽女就并没有响应清城山的号召,直接就开始准备让莜莜接受比站的拜年祭直播,准备自己独自来到这里。
在她的眼里,清城山的灾难更像是一根长长的引线。
而凭着禾泽女的眼睛,已经可以看见通过那条长长的引线,能通往什么模样的炸弹源头。
怕是个难搞的大家伙啊。
如今的华夏,已经没几个人能搞的定了。何况那些老东西又不一定愿意出来管闲事儿,能及时站出来的,也就只剩下了自己吧。
这也是平时宅在家里,除了吃鸡死不出门的宅女人神禾泽女,难得出门一次的唯一理由。
易小修士啊,你真的能按时回来吗?又能感应到这导火索后面的大家伙,找到这儿吗?
不知为何,吾难得信任一个人,你,可别让吾失望哟。
虽然大人一直在微笑,但是莜莜总觉得有些毛骨悚然的,大人每次带上了这种面具一样的笑容肯定就是在暴怒的边缘。
莜莜打了个抖,鸡皮疙瘩顺着手臂就爬到了后背去。
这时候,她放下了手机开始调试电脑和软件,就在这时候,屏幕上 跳出来一个弹窗新闻。
本来像这种新闻她都是屏蔽掉的,大约是大人改过设置了把,不过通常她都是直接关掉。
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关,反而被新闻头条吸引了视线
昨日中东地区突发大规模冲突
新闻的全部内容,竟然只有十几个字。昨日早晨十点左右,忽然爆发新一轮交火,目前中东大规模封禁,情况无法得知。
现在的新闻,谁都知道,标题越短越可怕,内容越少越真实。
这种不愿意透露,或者没有能力透露细节的新闻,能直接刺进人的心脏。每一个字似乎都代表着流血,死亡,与爆炸,和毁灭。
隔着屏幕都似乎能嗅到纷飞的战火。
莜莜的表情冷下来:“大人,新闻您看见了吗?”
“恩。”
禾泽女淡然地点点头。
分明莜莜才是看着电脑的那一个,她却情不自禁地想问大人:情况到底如何。
可禾泽女对此一直没有发表言论,连简单的摇头或者点头,她只是望着平静的海面。
那一边,莜莜却越发觉得不寒而栗。
大人,您究竟看见了什么!
新闻的苗头没有错。
中东的战火,突然在一天前就突然进入了激烈的交锋。
激烈到不知道究竟为什么就激烈了起来。
自然,驻扎在战地的各国的记者都想要进去报道。可是火线居然是这样的密集,完全没人能穿过战区。
大规模轰炸和毒烟,暗杀,当面火力压制,肉搏,血流成河。对于妇女儿童的残忍下手,威胁,河流投毒……
最不能被忍受的手段在同一时间被拿上了台面,好像这一场战斗之后,就再也没有明天了。
可是谁都知道明天的太阳还是会升起啊,照耀到的,必将是惨不忍睹的人间炼狱。
中东究竟怎么了?现在还是无人能揭晓。
比起杀红了眼睛的战士,最可怜的就是平民,一如既往地,麻木的,或者颤抖躲在了防空洞中。
或者,就这样互相拥抱着,缩在自己家的角落里,等着下一颗炮弹就将自己炸成筛子。
禾泽女的脸色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最后,当她面上的悲桑和愤怒渐渐散去的时候,留下的是淡淡的悲伤。
她的语调,依旧是如此的悠长,好似唱着一首委婉悠长的戏曲,问道:“莜莜啊,你说,‘神’究竟要做些什么,才配得上这个名号呢?”
神,吗?
以前的山神都不知道,一个小小的神使又从何得知呢。
果然,悠悠摇头:“我是个懒人,我不知道该做什么,可我知道不能做什么:那就是不能做伤害子民的事情。”
那一头的禾泽女苦笑:“是啊,连你都明白。
吾等是神,吾等的力量来源,乃是人类的信仰。
天地已经足够我们敬畏,人类的信仰,和天地站在同样的地位。吾等均是不能辜负的。
首先要保证的,不就是人类的安居乐业?这也是吾等做up主的,要对得起粉丝的关注,不是吗?”
莜莜点头。
她关切,也担忧,大人突然的言论,让她不安。
“大人,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没什么。”
禾泽女一如既往地摇头否认了,笑了笑,道:“就是催催你,今晚的拜年祭直播一定要做好。”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脑袋都冒烟了,您什么时候嗦嗦了。”
莜莜烦躁地使劲儿搔头,短发的发型都乱了。
她是故意打岔,不愿意再让大人继续说下去。
哪怕大人表情一直都没有变化,可莜莜我啊,都知道,您的情绪一直在堆叠,大人,您不该再接受如此的心理折磨。
那边,禾泽女有些默契地关切道:“莜莜,你又在想什么呢。”
莜莜咧嘴一笑:“想今天直播的时候说点儿什么骚话呢!”
“好好想,咱们的倔徒可好这一口呢。”
“可不是。”
至此,两人好似终于能轻松地说起话来。
时间一分一秒,马上就走到了直播开始的时间了。
“对了,大人。您忘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儿。”
“是什么?”
“今儿可是大年三十。”
“这又如何?”
在禾泽女的疑惑眼神中,莜莜龇牙咧嘴地笑着指了指山神的衣服。
禾泽女立刻明白她的意思。
就见她微笑着摇身一变:立刻变成了一身红色红色对襟短袄,配合一条红色的长裙。
风吹过她的裙摆,露出了红色的长靴。耳垂挂着一堆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灯笼耳环。
禾泽女转了一圈,问道:“这一身,如何?”
认真地把自家大人打量了一番之后,想了想,莜莜认真地问道
“我能把您贴门上吗?”
对面哈哈一笑:“死去。”
“嘿。能得到咱家大人的脏话,死了也得了。”
莜莜虽然这样说,自己也摇身一变,变成了和大人一样的打扮。
喜庆,又带着一丝庄严。
拍胸脯,莜莜自信道:“您就放心去吧,这边的直播,就交给我‘禾泽大人’了。不会让倔徒失望的。”
“是啊,吾等可是人神,是最亲民的人神,”
禾泽女与相视一笑。
视频就断在了这里。
看了看时间,坐在镜头前的这个“禾泽女”准时地点下了“开始直播”的按钮。
露出了一张标准的笑脸,以她一贯地,悠长的语调,道:
“好久不见了大家,吾也十分想念你们。吾的倔徒们哟,在迎接新年的这个特别时刻,你们也不要忘记真诚的信仰。
那么现在一起出发吧,今夜还很漫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