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之后,两人坐在溪水边,笑得是前仰后合。
“哈哈哈,他的鼻子,哈哈哈哈,肿的那么大……”
“高兴?”
“嗯,太高兴了,谢谢禾泽姐姐!小王麻子肯定不敢再浪费粮食了。”
“好了,孩子,那吾也该回去了。”
“禾泽姐姐,我带着吃的去看你吧,我看山神祭,都要上供很多的蒸洋芋给你,还有咱们的生蛋鸡。”
本来站起来要走的山神停住了,扭头,也不知道是不是笑着,问他:“生蛋鸡没了,他们生气吗?”
“这,这不是应该的吗?爹妈说了,你吃了生蛋鸡,我们就能有饭吃。”
回乡爹妈说的话,孩子如实回答。
那你,喜欢吃蒸洋芋吗?
蒸洋芋没啥味道,但是爹娘说了,吃洋芋蛋,才有力气长大。
听了孩子的话,禾泽女脸上的表情似乎更加淡淡的了,半晌,她再次回过头来,像是感叹:“是啊,鸡才是真是好吃,而且过不了多久你们也能总吃鸡,只是那时候,你们……”
可说了一半,她却不说了。
“那时候?”
小陈持等着禾泽女的话。
他觉得这禾泽姐姐好神秘,说话只说一半,不说清楚,小陈持怎么知道呢?
她却笑了:“去吧。今后的岁月,你活个人样给吾看,你能给吾上供很多的鸡,这样,吾高兴。”
“诶!”
小陈持笑起来。只要山神姐姐高兴不就行了。
禾泽女的脸上,也终于再次有了笑意。
那之后,他每年都跟着家里人一起参见山神祭,但他却再没能看见山神现身。
慢慢懂事之后,能偶尔听外面逃回湮山的人说:打仗打得到处都是死人,好可怕。
可战争一直打不到这里,大家都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小陈持每次都想要跟他们说,这是山神娘娘在保佑嘞,山神娘娘还能帮小陈持主持公道嘞!
可说来奇怪,他的嘴每当这时候,就像过年时候用糖堵住了嘴的灶王爷一样,怎么都开不了口,憋得他满脸通红。
后过了好几年,开始有一些穿着请绿色制服的人上山来,他们说新的国家成立了,这个国家信奉的不是古老而陈旧的山神,而是一种经过验证的,十分科学的发展理论,他们坚信这种理论能帮他们文明富强。
陈持已经不是小陈持了,他已经明白了嘴上乐呵呵的答应,心里悄悄反驳的道理,尽管听着所有人都说这个理论好,但他也心知肚明,小时候那个“禾泽姐姐”,一定不是梦。
你看看嘛,小王麻子现在脸上还有个疤,他还傻乎乎以为是被他欺负的狗终于发疯,才把那个蜂巢打掉了,蜂发疯了才咬他的呢。
可他从此以后却也而真的不再浪费粮食。
那之后,那些人又来了几次,他们说,要打击“封、、建迷信”,打掉所有的旧时代印记。可说来奇怪,他们被村里的年轻人引路到了后山之后,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座山神庙。
走的时候,他们也不愿意带走山民们准备的吃喝和布匹。
真是幸好,山神庙保住了,虽然陈持也不知道为什么山神庙消失了。
只是可惜了,山神祭活活停了二十年。
已经二十多年没有见过山神的陈持,这才想起来:禾泽姐姐曾说过,要他活出个人样来。
对啊,自己如果领导村子,那不就能保护大家年年的收成不被外面的人砍价,能领着大伙儿都做出点什么事来了吗?
对!
像是开了个窍,后来的陈持真的奋发图强做了村支书,接着陈持娶了媳妇,陈持甚至后来上了夜校,学了好些新的农学。
湮山在他带领下,年年都是优秀村集体,从来没有什么贫困户产生。
山神庙在那几年开始才重新出现,可那庙破败的样子,让人心疼。
年复一年,连孩子们都长大了,他们商量之后告诉老陈持,都是上面的指导工作做得好,山神祭确实不用继续了,这个东西可以开发成旅游项目嘛,本来就是封建迷信的……
老陈持终于还是和家里人吵了起来。
就像村里的好多老人们这么和家里人吵起来是一样的。
然后,发生了三年前的事情。
家里人终于带着鹿鹿走出了山,更多的人走出了山。
这些年,老陈持已经能年年带着鸡,或者周周带着鸡来找你了,我也终于明白了当年你说的,你是看见了未来啊,你知道我们肯定能过上好日子,再不是天天啃蒸洋芋的日子。
可为什么呢,禾泽姐姐,你为什么还是没回来!
你的庙我年年都帮你修缮。可为什么,庙还是破败?甚至从三年前开始破败得更厉害了呢!
禾泽姐姐啊,棺材我都准备好了,湮山也没多少人了,到了现在,我终于可以清清静静的陪你了……
……
老人家一直说着,说着,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舌头捋不直了。
村里的陈酿真是好啊,喝了,我就能看见禾泽姐姐就这么坐在我的面前。
你还是当年那个模样,瘦瘦的,也不怎么漂亮,可你眉眼之间,好像比从前多了几分洒脱。
“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吗?”
呵,你还是不愿意回答我,对吧。
女子举杯,老人也举杯,二人仰头饮尽。
老人家喝着,说着,笑着,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宴席散去了,人们回了家去。他也被人搀扶着,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家。
村里的风停了,灯笼还亮着。
少女不见了,人们却已经忘了她。
如果你愿意继续看,可以发现她离开了村宴,走的路通向的正是山神庙。
怀里的狗轻轻叫了一声。女子轻轻地比了个“嘘”。
小奶狗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莜莜。
只见她俩面对的那庙里好似灯火通明,找两个小半个山头,细看,却一个灯没有。
亮的,竟然是那山神的神像!
这女子进入之后,也不惊讶神像显灵,也不忙着做别的,只伸手,去扯那个挂在了神像身上的玉帛。
莜莜心急,一口就咬住了她的手:“不,不可……”
女子轻轻点在它的额头之上。不知为何,莜莜忽然停住了,脑子里竟然钻入了女子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