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山神难得喝了点儿酒,脸上微红,连眼睛都是红红的。
她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嘴角一直擒着有些寂寞的笑容。
易如常唤禾泽女:“哟,大人,想家了。”
禾泽女摇头,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怎会,不过是思虑起了吾等山神之命运。”
“如常,你说你非山神,乃是徒弟。你师父又是何处山神?”她又随口问了句。
“苍梧。”易如常简短答了。
果然。
怪不得感觉到的力量是如此的古朴深厚。
禾泽女赞叹地点头:“想必也只有当年的那几座出名的神山,才能有这样厚重大气的力量。那你师父现在是否依旧住在山里,亦或是像吾一般流落人间。”
易如常眼前出现了那个老爷子的一张笑眯眯的脸。
呵。他也不是普通山神。
易如常笑答:“师父在人间,却,不是‘流落’。”
说着,易如常却难得的带上了一丝伤怀的情绪:“是老爷子自己选择了留在人间。现在的人,大约都不信奉山的力量了。哪怕是像清城山那样的旅游胜地,不也是留不住山神,只有各家的庙神在嘛?”
“也是。大家都弱得很。”
禾泽女连带自嘲了自己一番。
她摇摇头,看着窗外的天黑下来,长长的睫毛一扇一扇,似乎,在看着非常远的地方。
易如常感叹:“跟你一样,师父也找到了他的路子。”
禾泽女却不太认同:“但你师父不一样,他过得比吾优渥,供奉更充足的样子。”
易如常却直言夸赞她:“你不也是吗?最近我看你法力有提升,不用供养整座山上的生灵,只需要管好自己和莜莜,虽然有些寥落,也没什么高高在上的颐气指使,好歹你过的自在。”
禾泽女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是啊,只是,近日来或有其他的游戏超越之势……啊,不说了,都是小事。
天地之大,总不会差吾一口供奉。
你说是不是。”
说到最后,她又恢复了那个什么都不甚在乎的山神模样。
“不错。”易如常点头。又低头看了一眼禾泽女的杯子,他道,“诶山神啊,你杯子空了。”
“休想灌吾,忘莫了上次二等都喝得缩到桌子下去了……”山神立刻断了易如常的念头。
易如常讪笑,知道不必好绕她的圈子,便又默默给自己倒了一杯又一口闷下,自己管自己填肚子的功夫去了。
对面。
“小黑你偷偷玩儿什么呢?”宁宁头凑上去。
果然,莜莜手上一个圆润的电子产品被她逮住。
“诶这什么啊给我玩儿。”宁宁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一把抢过去。
“不行,你肯定给我弄坏了!”小黑莜莜立刻趁她不备,抽回玩儿的。
“小气什么,你就拿来吧!”宁的眼睛一瞪就冲出去。
两个小姑娘是谁也不让,立刻就掐起来,莫礼只有劝着两人,叫她们俩千万小心打翻桌子上的火锅。
那边的易如
常和山神一开始划拳,他就没有赢过,输一次就是一杯,此刻已经东倒西歪了。
莫礼操心着呢,只有拽住:“先生,您和大人赢不了啊,大人……您忘了?”
店主人此刻已经傻了,只有空红着脸嘿嘿看着莫礼:“人家大人能和我计较。我这酒都贵着呢,好喝。
后半句,他是带着笑,满嘴酒气地凑到了莫礼的耳边,挤眉弄眼地“悄声”说道。
禾泽女耳朵都不用动,只是别开头去,望着别的方向,老神在在地微微一笑,又小酌了一口她手上的酒杯。
莫礼抬起鼻子闻了闻先生的杯中物,立刻眉头一皱。
我去。他立刻缩头。
这一定是大人做的,不然什么时候,先生杯子里的佳酿都被换成了家里做菜用的黄酒了。
“别喝了先生,您醉了。”
莫礼赶紧扶着他去洗手间洗把脸。
小彩早就下桌了,这会儿躺在沙发上正灵活地撕开了一个包装纸,抱着看上去像是新买的月饼咬了一口,然而它却立刻“呸呸呸”吐了出来。
它看了看电视里的熊猫胶配直播,还有圈养的那些熊猫们经常吃的那种黄绿色的月饼,又看了看手上的这个“假”月饼。
它歪头,似乎在思索,此月饼,和彼月饼,好像不太一样啊。
奈何它想了半天似乎也没有结果,只有把手上那只吃了一半的,写着40的月饼就丢了,继续抱着它的苹果咔嚓咔嚓的啃。
莫礼出来就看见地上丢的鲍鱼月饼的半个尸体。
“要了命了,这得多乱啊。”他放弃了现在收拾,直接别扭地绕过了满地的各种小东西,重新坐回桌上。
唯一清闲的大人看向他,忽然唠起了家常:“最近,你们出去玩了些什么啊。”
这可是山神之问,莫礼受宠若惊,这才把山上发生的事情都简单说了一遍,其中一些禾泽女不知道的细节,她问了,他才稍微细讲一些。
莫礼也算摸出,大人差不多是能听到什么地步。
“您真的法力神通,那么远的距离发生的事情您都知道得如此听出。”多少次了,莫礼都还是会忍不住赞叹,禾泽女法术的神奇。
“当然。这是基本的。”
禾泽女大约是喝了酒了,也觉得这些捧着她的话还挺受用的。
何况她也看得透他的真心。
“我就不行了……”反观莫礼却有些失落,想起的,自然是自己的修炼。
“你若是想要修炼,自然也可,怎么,难道是他不愿意教你。”禾泽女指的他,自然是厕所里呕吐的那位。
“不……”
他摇头,又点头,又摇头。
“大约我莫礼笨,搞不清先生的意思,感觉先生上回要教我,可好像就是为了好玩儿,也不认真教。到现在,我也只是会开我莫家的墨石罢了,其他的一概不会,什么御剑,还有传声……我都像是瞎得啥也看不见。哎!”最后还是长叹。
“别着急,他或许有自己的想法。”禾泽女安抚他。
“是吗?”
莫礼半信半
疑。
其实师徒这种关系,也总是会让她想起千年前,逝去的那位老山神。
禾泽女听着厕所里的动静,呕吐声音连绵不绝。
她这才收了耳朵,对莫礼呵呵一笑:“传承是需要谨慎的。”
莫礼点点头,似懂非懂:“我知道。”
虽然,他这么说,到底是嘟着嘴,心中到底不算清明,何况,他今天也难得的喝了一小杯的酒,此刻已经觉得脑子有些微的糊涂了。
想回锅里去捞点儿什么出来,也差不多都被莜莜和宁宁捞完了,旁边的水果有些,大半也归了小彩的肚子。莫礼摸摸肚子,似乎在琢磨些什么。
这是小彩的欢迎宴会,也是清城山历劫归来的宴会,尽管多少不如意,莫礼却不觉得委屈,想必,大家都觉得难得一遇的轻松和感叹。
电视里传来了熊猫胶配结束的解说,画面重新回到了动物世界。
“又到了……胶配的季节……”
“怎么总是胶配季节呢?”
“游戏给我玩儿一下,你都霸占了好一会儿了。”
“什么叫霸占这就是我的东西,而且孩子要保护眼睛哎呀别累着我的领口,我我,我不能呼吸了我……大人救命啊……”
“对了莫礼,厨房里好像你藏了六只虾吧,我看,还是拿出来,那东西放久了不新鲜就可惜了。”
“您小点声别让他们……好吧好吧别看着我了,我现在就去拿。”
“这一只体型较大的猴王将完成他的胶配……”
“小彩别把声音开那么大,好不好。”
“呵呵呵。”
“大人别总是笑啊。”
“哎哟哎哟赶紧跳啊你的小人儿要死了!笨蛋小黑!”
“窝才是要死了……救命……”
“……”
一片喧腾,快乐,却,奇异的安宁。
洗手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没有了呕吐的声音。
客厅里一片的东倒西歪。
也不知什么时候,易如常洗了干净,已经一个人绕过他们,回到店铺的某个货架下。
灯也不开,他只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放在货架上。并不是做出商品的摆设,而是就着这个高度,方便他就这么看着。
天已经黑了,没有光从大门口透进来,只有从客厅漏出来的光,罩在货架上,才照出那个东西的轮廓。
那是一副眼镜,红色的。
似乎还带着女主人的温度。
店主人动作慢慢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黄酒的瓶子,里面装的是他才倒的琼浆,小酌一口,朝那眼镜举起瓶子,算是敬酒,然而酒还是再入了他的口。
就这样,他喝一口,举杯一次,再喝一口。
慢慢地喝了许久。
尽管谁都知道他在这里,却无人打扰他。
直到月亮升到很高了,他的酒瓶,也见了底。
或许所有的宴会也有结束时候,但想必一定不会有人遗忘那些悲壮而勇敢的故事。那些永远载入史册的名字。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