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蔡礼达偷听到的消息确实如此。
学院虽然已经知道这个消息,按照平时,他们肯定扯起了官腔,一边说什么哎呀现在的年轻人啊,一边还说黄金时代就是注水时代,干嘛总是把自己说的了不起,或者又夸赞自家门派的天才修士多么难得了。
然而,如今的会议上,在平常的批评修士的积极性的环节时,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开口讽刺。
现在十老会议的气氛低沉得可怕。
面对畏难,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做出牺牲,特别这个牺牲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奉献生命,而献出生命的几率,又大得吓人。
蔡礼达不知怎的,有些烦躁地踢了一下树干。
姜安之有些担心地看着他,却没有敢劝。
她不敢,可不代表易如常不敢。
易如常冷哼一声,笑道:“你抿着嘴做啥,怕自己骂出来啊,我帮你说了,就是两个字,‘怕死’嘛。”
易如常伸出了两根苍白的、瘦削的手指,好像要拍照的时候比一个老土pose一样,还故意放在脸旁边,却一点儿没有让人开心的味道。
越发讽刺了。
空气中是湿漉漉的泥土气息,三个人都觉得自己的脚下沉重。
姜安之低头,总觉得腰间的手机也沉重的很。
她不是没有接到家里的通知。
连一向不怎么看好她,直接放养自己这个十六岁的女孩的姜家,这一次都给她发了消息。
姜家一向秉承着一个盘,自以为掌握天下规则,趋利避害,活得像是老鼠,比地动仪还要灵,知道肯定她会跟着这两个冲动的年轻人奔赴战场。
所以,姜家人只提醒她,姜家的站队现状
如今,姜家修炼入道的修士,除了必须被抓去布阵的两位长老之外,其他的入道修士只能去最外围抓邪派势力。
剩下的不入道姜家后人,最多能停留在人类的灾区,帮忙处理疫病感染,或者人群疏散转移,断然不可接下学院的抓捕任务。
绝对不可。
连一向以“精明”著称的姜家都这样认为,她姜安之,自有自知之明,确实没有任何看轻这次任务的想法。
怕死?
谁又不是呢。
“喂,困了?别担心啦,有我在呢!”见她一直没有说话,蔡礼达安慰她。
月光之下,蔡礼达的眼睛闪闪发光,简直是宝石一般,瞬间晃动了姜安之的眼睛。
他咧嘴笑着,见姜安之回神了,又一手拍拍易如常的肩膀,故意晃了晃吼着。
另一只手,则是轻轻地揉了一下姜安之再次因为羞涩而垂下的脑袋,直到她重新鼓起勇气抬起头看向自己。
直到两个人都看向他,蔡礼达这才重新收手。
重新回到的战术的话题,他道:“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战术!还是一样,我们俩负责拉怪,姜维持
你的阵法别乱了。不过这一次呢,易如常你小子主攻。
诶,先别瑟,一定记住:你只能选择行远程法力攻击。反正正好你也擅长远程!”
“对啊,可不是擅长吗。”易如常一点都没有瑟哟。
他十分稳重地拍拍腰间召唤出来的破弓,一脸“看我的厉害”吧的表情。
本来都已经被安慰好了的姜安之,一抹眼泪。
结果听见了易如常的话,立刻和队长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得了,刚才的心理建设怕是白做了。
嗯……忽然有了更加不好的预感。
或许吧,命运真的是很奇妙的东西,他们按照摆出五行阵,另外使用逃脱阵法和符咒的手法,在三天之内游走附近的森林,却也只见过一只疫鬼,但是随时随地都处于紧张之中,才是最消耗的。
这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战斗。
不止他们,所有没有名字的精英级小队都在努力,三老在三才阵中努力,七位门派掌门在七星阵上努力,而最外围的四十九位修士,则是最后的底线。
直到四十九位长老的那个千面搜杀阵打开的一瞬间,他们都不能放松。
搜寻太苦了,有时候打猎都打不到什么,只有吃丹丸果腹。
有时候,他们想要稍微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的,就像平时一样打开手机上网,却都只能看见一片黑白。
人类的新闻中,不停地传来多少人被救助,多少人又被确认死亡的消息。
好的,坏的。
多少人的命运在那个风平浪静的午后,开始改变。
姜安之有时候抱着手机哭泣,也是偷偷的,哭完了,她擦擦眼泪又跑回来,还是安安静静地守着五行阵和云雾奇障阵,手里默默插着小棍子,偶尔看一眼蔡礼达的背影。
一切,好似和从前一样,却总觉得有哪些地方不太一样了。
易如常知道,自己也是。
他的这些感慨,却意外的不止从修士,还有从他一贯看不起的人类的身上感受到的。
自从少年时代他的因为一些原因进入少管所,他见到的都是可悲可笑的孩子,他从以为世界就是如此灰暗,人类就是这样卑鄙,人的未来就是如此无可救药,再遇见了那个人……
然后,在九八年的抗洪堤坝上,他所看见的东西,开始慢慢的把他灰色的世界再次打开……
再到现在。
一次又一次,人类的坚持,人类的从绝望处绽放出的高尚的道德之花,都会让他揉揉眼睛,确认一遍再一遍。
真的会发生,这样的情感是真的存在的。
为了一个人,哪怕是再为了一个人,他们都会继续选择在最为可怕的环境下继续搜寻,就是为了他们疯狂哭泣的亲人的那一句:“我的娃儿/婆婆/学生/爸爸……还在下面”。
只是为了一个可能,就不放弃。
蔡礼达靠在树边,嘴里不自觉
地嚼着狗尾巴草。嘴皮干的都开裂了都没知觉,脑子里只是像是在钟声敲响似的,咚咚咚的叫。
无人看的出来,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这么声音在不断地吵。
他一次又一次的压制,哪怕不闭上眼,他也一定要压制住那个声音。
别吵!起码现在别吵。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我还有没有昨晚的事情!
白天,黑夜,交织而过。
森林中偶尔有雨,下一时却不会停下。
一堆篝火边,忽然见到一道黑白的身影一闪而过。
“等一下,介四个嘛玩意儿。大熊卯?”一个靠在张开的结界里的男子忽然激动地跳起来。
“白开玩笑了,介哪儿四大熊卯啊?”另一个偷偷眼睛,抹了一把嘴边的口水。
他可不相信在蜀内就能看见大熊猫,那玩儿意儿现在都在动物园里收费才能看见呢,哪儿这么容易就给他们碰到了。
“我就瞅见了,就四!!!都说蜀内熊猫多,介回是见到真的了!”可另一个人显然很是激动,但是他的表情很是木然,大约是真的累了太久了,他也需要这样的东西来振作精神,所以才会看见了就立刻认成熊猫。、
哪怕看错他也不愿意承认。
二人说的火热,第三个人一直双手撑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开口。
“闭嘴!”
两人面面相觑,自知有些说错话了。
可都已经在这个迷宫一样的森林里追踪了三天了,他们太紧张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那啥的弦容易断啊!
一个忍不住凑上去:“老大,你,你太紧脏了,这回咱们运气好过来抓流窜的惯犯,价儿介么高,后半年咱们就能好好修炼了!这赶上了地震虽然是有点儿对不起受害灾民,可咱们还是能发一笔疫鬼的财啊……”
“我叫你们闭嘴!你们知道个屁,疫鬼,疫鬼是我们能对付?找到机会必须跑!”那老大显然激动过头了。
三个人穿的衣服都是灰色的汉服,出来的时候还挺风骚的,现在就只剩下了狼狈了。
“可,疫鬼不就是……”一个还想要挣扎一下。
不想更加激怒了他,他差点两手离地,幸好想起来了又立刻按下去,一边c啐了那人一口,低声威胁道:“不就四?他们传染起来什么品种都不管,疯狗一样,只要感染上了就完了!你就完了,老子也四!”
“老大,你冷静……”
那两人互相看了一眼,知道不能劝了,而且他们不能说太大声音,老大正在一刻不停地探知周围的动静。只好噤声。
雨继续噼里啪啦的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的眼皮子都有点儿被雨声下得沉重了,那双撑在地面的手,忽然抖动起来。
“近了,近了!”
一边疯了似的喃喃自语,那“老大”的眼睛忽然睁大了。
“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