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和刚才病房差不多的房间里,鹤岚虚弱地睁开眼睛,宁宁正在它身边打瞌睡。
尽管,她说着要照顾鹤岚,其实她都忘了自己也受了伤,而且不知为何,她今天在打完之后,总有一种力竭的感觉,美味的烤香蕉也不能拯救,所以到了这儿反而一着沙发就开始打呼噜。
一屋子里的人,易如常和莫礼还有宁宁竟然都睡在床上,王世绪守着易如常。
“你没睡。”
背对了鹤岚,王世绪用的是陈述句。
鹤岚并没有反对。
阴郁的天不晴不雨,看不出明天的天气,只觉得压抑。
不是王世绪不让它睡在床上,屋子里分明还有一张床的,只是因为刚才,他的手想要去扶它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的手直接从它的身体中穿过去了。
他不敢说,只有压低了声音隐忍了语气中的情绪。
想了想,故意给出了一个问题,也好打破了这有点让人窒息的沉闷。他侧过身子,望着鹤岚道:“那个黑衣人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一切都像没发生,他们看不见那些水?”
鹤岚一直都是冷淡地直视前方,所以王世绪看了一会儿才发现它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道:“师父曾经告诉我,现世的人无法接受我们的存在,所以他们都要会一件事,那就是合理化战斗场合。可以说他们的法力散发之后,会让周围人自己去合理化他们所看见的东西。那些,可以说是水神的能力。”
“你是说,看过这些的人,可能每个人记忆里都不同?”
“我不是他们,所以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是,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王世绪随即理解了鹤岚的意思。
他虽然接触修士的时间非常短,正是如此,却更能站在一个外人的视角去看。在他看来,毕竟山神水神之类的人物,它们肯定与众不同的,绝对是有的在乎、有的不在乎自己如何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
可毕竟这么多年了,能安全的在历史中穿梭这么多年不被人围剿或者注意,它们肯定应该有自己的法门之类的。
现在看来,这方法,其实也非常的科学啊。
王世绪认真思索起来,撑着下巴,靠在易如常的床边。
之前王
璞言因为不放心派的检查的医生现在都来了,鹤岚却叫王世绪阻止医生,先把人都推出去了。党王世绪亲自把两位非常有名的临床医生请出去,再回过头,就看见鹤岚已经虚弱地贴在了易如常身边。
他心中升起了奇异的感觉。
“鹤岚……”
只见小小的白发少年温柔地附身,将它的小脸轻轻贴在易如常的胸口,然后,它开始慢慢的,绵长地呼吸起来。
每一次的吐气,都将它的气息送入了他的胸膛,一口,一口。
尽管看不出法力的变化,但是王世绪却看得见:易如常的伤口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地愈合。同时,他的面色,已经开始慢慢有血气。
“鹤岚,这,怎么回事……”
王世绪本能的觉得:鹤岚的做法必然会引起易先生的反对,他得提前为先生去阻止。可鹤岚却暂时没回答它。
它的耳朵动了动,似乎在听什么声音,是易如常的心跳吗?王世绪猜测。
此时在另一张床上的宁宁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微微睁开眼,感觉到全身的痛楚,她稍稍弯成一个虾米的形状。
在她不远处的耳边,传来了鹤岚似乎是歌声,又似乎是轻叹的绵长,好听的嗓音。
道:“师父说过,咱们修士自从开始修真,血就和一般人的血就有了区别,有时候,别人全身的血抽干了,都没有咱们的一滴血有用。
如常,他伤的,是他的心血,是灵血,也就是灵本身。只有用其他的灵去补充。”
它越说越慢,几乎到了要一字一停的地步。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长,和艰难。
宁宁别过头去,泪水,慢慢模糊了她的面孔,她却像是不敢被发现似的,动也不动。
可她颤抖的背影,却怎么也藏不住她的情绪。
此时她多么羡慕莫礼和易如常,他们竟然可以睡着,不用看见这样的一幕。她还是个孩子啊,天天傻笑,不代表真的没有心肝啊。
“师父若见我如此,定会赞我,真心,待人……”
这样说着的鹤岚,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暖得,好似冬日里的阳光。
不。
小小的少女颤抖着地捂住了自己的小脸。
这是王
世绪第一次从这个小魔头的身上看见了脆弱的情绪,她的不忍,她的颤抖,像是狠狠在王世绪的脸上抽打耳光。大约是耳光太痛了,王世绪才会低下头,感觉到自己手指的颤动,和死死被自己阻拦在眼眶中,不肯落下的泪水。
这一屋子,无不是虚弱,和垂死。作为一个普通人,王世绪真心的,第一次在现代生活中,感受到了一种叫做“兵荒马乱”的东西。
今天,他真的经历太多,揉着他的额头,他也需要消化啊。
就这样,直到天黑之前,大家都静悄悄的。
大约是太累了,易如常在这短短的休息时间内,也做起梦来。
梦的内容不新鲜,毕竟,那是他的过去。鸡窝头青年只觉得无比熟悉,和唏嘘。这次的梦稍微有些不同,毕竟不像从前那样痛苦,怎么说呢,今天的梦像是幅画报。
梦里,一个浓眉大眼的青年精神地在大石头打坐,不远处,正从河边走回来一个女孩儿,虽然平时呢她是大大咧咧,此时却红着脸,看着手里的花儿傻笑,完全演绎怀春少女的娇俏。
手头上的青年只睁开一只眼,瞟了一眼草地上的那个少年,还有他打的那个大大的呵欠。青年嘴角一翘,抄起鞋子丢过去,笑骂一句“懒汉”。
少年灵活地躲过去:“别啊,才吃了饭,打坐消化了多浪费。”
阳光洒在三人身上,少年拍拍自己的肚子,好像炫耀自己刚才吃的有多饱。
“兔兔,这么可爱,嘿,这孜然啊……嗝……得多放。”
河边的少女才带着花儿回来,听见他这么说,就一脚跳起来揍他:“你还敢说,我才抓的小灰灰,你们就……”
“拉倒吧,刚才谁跟我抢的小灰灰的肥嫩大腿!”少年白她一眼,立刻戳穿她的场面话。少女登时脸红,一激动,更是拳打脚踢不停。
见他们吵闹得如此“开心”,坐在大石头上的青年也更加满意地咧嘴鼓掌。
梦中的易如常看不见,在病房里的黑暗之中,栎儿飘出,重新回到了山海坛中。
梦中温暖的画面消失得突然。
原本如常带着笑的面容也猛然变得冷冷的,声音亦是。
仰天,他干巴巴地道一句:“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