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章的后半章,补了一点韩李氏买地的背景,看过的可以再看看,不看亦可,不影响情节。)
转眼便是新年了。
这一年新年,李家六房七房八房九房四房是聚在一起过的。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家族也是这样,李家几房在分开多年后,如今又算是走到了一起了。
而六房这边,因着李进财之事,六老爷子生了一场大病。而润哥儿因着没了爹,整个人的也显得消沉了不少,金花姑姑看着不是个事情,便把六房在李庄的产业暂时交给庄头长根打理。她带着六老爷子和润哥儿,也搬到了祖宅这边。
终归一家人,在一起说道说道,能宽宽心。
整个新年,喜庆的气氛,再加上互相走动的妯娌,李家如今倒是欢声一片。
喜哥儿成日带着佑哥儿和润哥儿上房揭瓦的。
若不是过年这几天,不兴打孩子,依着赵氏的脾性,这三小孩一顿炒肉丝少不掉的。
如此,转眼就二月份了。
“贞娘啊,这次去南京,你打算带几个什么人?跟七祖母说说,七祖母帮你安排。”墨坊里,贞娘陪着七祖母和自家爷爷在各坊转悠着。
这已开春,墨坊的旺季又来了,如今整个李氏墨坊,从点烟到和墨,翻晾等,就找不到一个闲人。
“嗯,目前南京什么情况还不太熟,我先过去不用带许多人。”贞娘说着,然后琢磨着道:“马嫂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我也用的上手,就马嫂一家三口吧。马哥既是捣墨的好手,又有一膀子力气,这一路搬行礼什么的也少不了他。小丫手脚勤快,眉眼灵活,也可以跟着我帮我跑跑腿。”
小丫就是马嫂的小闺女。马嫂几次在贞娘耳边说过,想让她跟贞娘一段时间,贞娘也看得中,便借此机会提了出来。
“嗯,马嫂一家三口可以。”七祖母亦点点头,这三个倒是正在她的预计之中,毕竟贞娘自入墨坊以来,马嫂便是跟着她的。怎么着也算是贞娘身边的人了。
“再就是郑大哥吧,他跟秦师傅学了熬胶和墨之法,南京的墨庄肯定需要这么个人,再加上他每年也要跟着邵管事跑两趟南京,对南京那边比较熟,一些行业的人脉也有,我觉得他去合适。”贞娘想了想又道。
“不错,这个就算是你不说,我也会建议的,南京那边的产业也多是复礼跟景明那一房打的交道,有他跟着一起去,你能快速掌握南京那边的情况。”
说到这里,李老夫人脸色却是一沉:“近些年来,南京的产业不但收入越来越少,反而还让我往这里倒贴了不少的修缮费用,邵管家觉得不太对,但他毕竟只是管家,再说了景明那边给的理由也合情合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你这次过去,就好好给我查查这事情。”
“好的,我记下了。”贞娘点头。
当年,李家在南京的墨庄规模相当大的,虽说后来因贡墨之故,卖掉了一部份,但还有一部份房产留着,别的不说,当门店的收入也该有不少的。
“对了,七祖母,我还要带一个人,二狗,这做生意的,难免要跟街面上的一些闲汉混子打交道,这方面的道道二狗熟,有他去这方面的麻烦要好处理一点。”贞娘想起什么的又道。
“嗯,这点我倒没想到,二狗去没问题。”七祖母点点头。确实,经商不仅要跟官面上的人打交道,这三教九流的也免不了,二狗去正合适。
“就这些,可以了。”贞娘再想了想,打前站的话,这几个人就够了,等墨庄建立起来,这边还要再派墨工去。
“那我再给你推荐一个人。”见贞娘再没有别的人选了,七祖母又道。
“谁啊?七祖母。”贞娘奇怪的问。
“是你二婶娘。”七祖母微笑的道。
是二婶娘?贞娘有些意外,二婶娘是寡居之人,一般轻易不会出门的。不过,贞娘细一想,倒是明白七祖母的一番苦心了。
到了南京,她肯定要跟大姑姑打交道的。再说南京那边照看产业的景明一家,从名字来看,跟自家老爹应该是一辈的,虽说这亲属关系隔的有些远,但辈份却是改不掉的。因此,有二婶娘去撑腰,这长辈方面的应付,就可由二婶娘出面应对,于自己来说方便的多。
而另外南京那边,文人雅士多,因此文人定制墨比较风行,而这些定制墨许多时候都要临时刻雕板的,而二婶娘一手雕板技术便是景东叔都赞叹不已呢,到时墨庄那边必也是需要的。
可以说,派出二婶娘,七祖母考虑的十分周道。
“多谢七祖母,就是太麻烦二婶娘了。”贞娘感谢的道。
虽说都是帮着墨坊作事,但明显的,二婶娘是七祖母安排给她做后盾的。
“这点麻烦什么,我前几天已经跟你二婶娘说好了,她也同意的,也省得天天待在这大宅子里,陪着我老婆子发霉。”七祖母打趣的道。
说完这个,几人便又商量了一下行程。
贞娘随后带着马嫂去四宝街那边买些礼物,毕竟南京那边有大姑姑一家。另外做为徽商,商会那边几个主事也是要拜访的,还有爷爷过去的几个朋友,也要走一趟,因此,必要的礼物是不可少的。
没想到刚一进四宝街,整条街面人全挤到汇源钱庄那边了。
自李进财事件后,孙佰一也受了一些牵连,不过,汇源钱庄用的是孙佰一的户口登记的,王翠翘使不得花了些力气帮孙佰一摆平。不过,事后,孙佰一据说被王翠翘丢到船上去了,如今汇源钱庄的主事是孙佰一的弟弟孙千一。
而王翠翘借着这次事件,也从后台走了出来,正走上洗白的道路,如今本地人都清楚了,汇源钱庄的东家是王翠翘。
再加上王翠翘多年的人脉,如今汇源钱庄已经成了本县最大的钱庄了。据说接下来,王翠翘也要到南京去开分店。
王翠翘本就是南京秦淮河出身,南京才是她的主场。
“那边什么事啊?”贞娘问着一个过路人。
“孙家嫁女,田家迎亲呢。”那人回道。
贞娘这才明白,今天是孙月娟嫁进田家的日子。
随后贞娘就站在一家纸轩的门口,就看汇源钱庄门口,田本昌一身新郎官的大红袍,骑在个马上,倒也神采习扬。
“快看新娘子,新娘子出来了。”这时,前面的人群挤嚷嚷的道。
此时孙千一背着孙月娟上了花轿,随着一串百子千孙的鞭炮响起,迎亲的队伍便又吹吹打打的上路了。一群五六岁的孩子追在后面嘻嘻闹闹的。
人生的路千千万万。
孙月娟自此嫁进了宅门,而贞娘就要踏上去南京的行程。
二月初十。
寅时,贞娘便早早的起床了,一下楼,就闻到了豆黄馃的香味。
赵氏,郑氏,杜氏等人半夜里就起来了,给她烫了一包裹的豆黄馃。
由徽州到南京,虽然是走陆路近,但陆路匪患多,不安全。所以最终还是商量好走水路。
由新安江到杭州,再到苏州,由苏州运河直达南京,这一行程得十天半月呢,路上的干粮自然要备足。
“要不,贞娘还是不去了,女孩子家,出头出色的总是不太好的,再说了,这在外面跑,万一……”等到要出发的时候,赵氏突然的就有些不安。
她想到景福那一年去苏州,也是这么早的时候,她送景福出门的,而这一走景福就再也没能回来了。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蝇。赵氏此时便是这情形。有着李景福的事情,赵氏担心啊。
贞娘这时已经挎着一只包裹,听得赵氏这话,自明白娘亲是想起老爹了。
“娘,你放心,女儿是坐贾不是行商,就在南京城里待着,能有个什么万一?我看哪,这真要有个万一就是说不准哪天突然给你领个女婿进门了。”贞娘笑嘻嘻的安慰。
“这死丫头,没脸没皮,不羞不臊。”赵氏倒是叫贞娘这一句话给逗乐,也知道,这时候,贞娘不可能不走。
便没好气似的挥着手:“走了走了,省得在家里尽跟我置气。”
贞娘便笑嘻嘻的摆摆手,跟家里人道别,然后去墨坊那里跟大家会合。
“丑婆也去?”到了墨坊这边,贞娘才发现一行人又多出了一个人,便是丑婆。
“怎么,不欢迎?”丑婆一脸冷冷的,有些不近人情似的。
“怎么会,丑婆要去自然是好的。”贞娘点头。丑婆能出现在这一行的队伍里,不用说自是自家七祖母同意了的,她自不会不同意。
“一把年纪了,趁着还能走动走动就出去看看,省得明天以后动不了了,想出去看看都不可能喽。”丑婆又冷冷的解释了一句,便由二狗扶着上了马车。
贞娘等人也上了马车,带着行车,一起共三辆马车。
道别了众人,马车便出发了,直奔城外的渔梁码头。
小丫坐在马车边上,这时不时的掀起马车帘子朝外看,她这还是第一次出远门。
转眼就到了城外的三里亭。
远远的就看到一座贞洁牌坊,高高的石牌,不过边上缺了几个角,显得有些残败。
“罗家败了,这牌坊坏了也没人修了。”马嫂这时带着点惋惜的口气道。
“这是罗家的贞洁牌坊?”贞娘好奇的问,说到罗家,贞娘倒又想起了罗文谦,自上回的信后,便再也没有任何的讯息。关外,如今那里可是鞑子的地盘。也不知他在那里干的是什么营生?
“是啊,说起来这牌坊立了有好几十年了,当年罗家有一个女儿叫罗梦真的,一手制墨制技术非常的高。只可惜命运不济,未过门,未婚夫就死了,没想这罗梦真竟也是烈性,一把火就把自己烧死在闺阁里。当时知府大人得知此事,也大声赞叹,便上奏廷,于是就有了这座牌坊。”马嫂解释道。
“哦。”贞娘点点头,前世她去过牌坊,几乎每一座都有着一个让后世人无法理解,但在这个时代却被人推祟的故事。
侧过脸,贞娘突然看到丑婆闭着眼睛,那眼下有着淡淡的晶亮,似乎是泪痕。
“丑婆,怎么了?”贞娘疑惑的问。
“没啥,老风眼了,有些迎风泪。”丑婆淡淡的道。
“小丫。”把车帘子放下了。贞娘连忙吩咐坐在车边上的小丫。
“是,贞姑娘。”小丫连忙放下车帘子,还用绳子将车帘子系紧,不让风跑进来。
随后马车内便没人说话,一路上只着车辙和马蹄声。
不一会儿,马车便到了渔梁码头。李家早就买好了船票,一边两个扛包的过来帮着李家人把行礼搬上船。
就在这时,岸边上几个衙差押解着几个犯人路过。
“这几个犯人犯着啥事啊?”一边几个外地的商人打听着。
“这都不晓得啊?这可是去年徽州办的最大的案子,那为首的便是冒名锦衣卫大人,一路坑蒙拐骗的,听说好多人都吃了亏,最后却在咱们徽州府衙栽了跟斗。后面的是同案犯,原是李家的一个赘婿,吃里扒外的东西,竟然伙同着别人坑李家。活该,听说这是要发配琼州呢。”一边一个知情的口沫横飞的解说着。
这位显然跟李家有些好感,倒是落力的帮李家说话。
“对了,前些日子,还有个带着孩子的娘子,说是那为首案犯的妹子。真是做孽哦,也受牵连了,被官卖,好象是田家的田荣昌买了去了。田荣昌那小子就是肚子里一堆的男盗女娼,我瞅着他不安好心。”这时,边上有着等差找包的闲汉也凑了过来,咋着舌道。
贞娘这时正好站在这几人边上,听得这话,倒是有些一愣,没想到苏氏居然被官卖了,还被田荣昌买了去。
对于苏氏那兄长和李进财的定案,贞娘倒是知道的,自是活该的。
只是没想到苏氏会是这个结局,不过再细想也是情理之中,苏氏的兄长犯的可是大案,再加上李进财的布局,苏氏夹在中间,受牵连怕是免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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