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吵吵什么，吵吵什么！”

门内响起一个泼辣的声音，然后便是门栓被拖动的声音。

老宋头面色一囧，罕见的出现了一抹畏惧之色，讪讪的说道：“阿桑回来了，还带来两位客人！”

“阿桑回来了！”

门内的声音顿时提高音调，门吱嘎一声开了，一道壮硕的人影冲出，一弯腰把阿桑捞了起来，直接按在肥硕的胸前，揉了又揉，骂道：“你个小没良心的，还知道回来啊？”

“松开，松开！”

阿桑挣扎了片刻，屁用没有，最后颓然放弃，任由搓揉。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阿桑吃瘪，它这会生无可恋的瘫着身体，头顶的毛被揉的稀烂，东一撮西一缕的。

我趁着这个机会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女人，她得有一米八，身高体壮，最少也得有二百斤。

她穿的很土，上面是花棉袄，下面是黑色的棉裤，脚上一双大棉鞋，比一般的农村妇女还要土。

和老宋头相同的一点是，脸色成一种铁青色，那颜色和露天下的尸体差不多。

揉了半响，女人松开阿桑，斜了我一眼，点点阿桑的脑门道：“这就是你带来的客人？”

“对！”

阿桑趁机从女人的宽广的胸怀里钻出来，跳到我的肩膀上，说道：“这是我兄弟谢寅！”

说完，爪子一伸，指着女人道：“谢寅，这是我大嫂，姓顾，你叫她顾大嫂就行！”

“顾大嫂！”我顺势叫了一声。

顾大嫂打量了我半响，和老宋头一样，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不过没说什么，只是程序上的点点头。

“旺财，旺财！”

介绍完毕，阿桑从我身上溜下，钻入了店里面，扬着嗓子喊起来，看它那急切的样子，我便知道，它在躲顾大嫂。

“进来坐！”

顾大嫂和老宋头对视一眼，交流了一下眼神，伸手让道。

我没客气，和傅青丝一起向里走，店铺内和大部分殡葬用品商店差不多，货架上到处都是纸人扎马。

穿过前面的门脸，后屋是一个宽敞的厅堂，一只毛都快要掉光的老狗这会正趴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阿桑聊着。

只不过阿桑说的是人话，这条老狗回应的是汪汪声。

比如现在，阿桑问：“旺财，你咋老成这个样子了？”

“汪！”旺财有气无力的叫了一嗓子。

“旺财，你还没有后代吗？”阿桑又问道。

“汪汪！”

旺财那张狗脸上露出一抹嫌弃之色，叫了两声，好像再说，你不也没崽子吗？

看到我走过来，阿桑嘴角勾起一抹坏笑，说道：“旺财，我给你介绍个新朋友，这是我哥们，谢寅！”

旺财瞥了我一眼，鼻子嗅了嗅，对我伸出了爪子，我伸手握了握，一时间不知道咋开口，难道要说：“你好旺财，我是阿桑的兄弟，从今天起，咱们也是兄弟吗？”

“汪！”

旺财叫了一声，借着我手上的力量把头凑过来，仔细嗅了嗅我身上的问道，那双充满了沧桑意味的狗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头在我的身上蹭了蹭。

“你好！”

我尴尬的吐出两个字，如同对待大黄那样，挠了挠旺财的脑壳，旺财舒服的哼唧一声。

“挠一下就被收买了，真没底线！”阿桑撇撇嘴，四仰八叉的靠在沙发上，说道：“顾大嫂，我饿了，给我弄点饭去！”

“你不刚吃完吗？”老宋头疑惑的扫了一眼阿桑，又道：“刚才就你吃的最多！”

“这么多年没吃过大嫂做的饭了，我想吃吃！”阿桑斜眼看了看老宋头，问道：“咋，你有意见啊？”

“这么多年不见，你别的本事没见涨，就是这个脸皮，越来越厚！”老宋头哼了一声讥讽道。

“彼此彼此，你也没好多少！”阿桑针锋相对道。

“行了，这么多年没见了，一见面就吵！”顾大嫂眉毛一竖，老宋头和阿桑都不吭声了。

顾大嫂又横了两个家伙一眼，穿过厅堂向后走：“我去炖鸡，再弄点酒，一会好好喝一顿！”

我这会有些糊涂了，无论是老宋头还是顾大嫂，这两人都不是人，可无论是谈吐，还是做事，都是人的样子。

人可以吃饭，尸体能吃吗？就算是吃了，也消化不了啊？

不只是这一点，这个厅堂和暖和，我环视一圈发现了一个炉子，难道尸体也怕冷吗？

傅青丝明显不咋适应，脸色不太好，头低着，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你们坐，我去打打下手！”

老宋头这会扔下一句话，也跟着走了。

“没事，来都来了，就安心待着，事情有了结果，咱们就走！”我拍了拍傅青丝的手，轻声安慰道。

“嗯！”傅青丝点点头，说道：“姐都听你的！”

我又拍了拍她的手，没有说什么，而是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厅堂内没什么东西，一个破旧的沙发，一个暗紫色的柜子，还有一些扎纸人用的料。

旺财真的很老，身上的皮肤很松弛，特别是那张狗脸，给人的感觉很奇怪，上面有很多褶皱，就和人老了之后一样。

它对我很亲近，头冲着我，眼眯着，任由我的手在它的身上抚过，不一会便发出一阵轻微的呼声。

阿桑这次罕见的没捣乱，趴在旺财身边，直勾勾的看着我俩，不知道想着什么！

就这么安静的坐着，过了大约一个小时，老宋头和顾大嫂搬着一个桌子走了进来。

桌子上是一口大大的砂锅，顾大嫂掀开时一股香气逸散而出，就连旺财都睁开了眼睛。

顾大嫂招呼一声：“来，开饭了，小没良心的，今天让你吃个够！”

“这么点东西，还吃个够？”阿桑日常欠嘴，顶了一句才从沙发上跳下来，坐上为它准备好的凳子。

我和傅青丝也跟着上桌，砂锅里有鸡，还有东北特有的一些土特产，我尝了一口后悄悄对傅青丝点点头，她这才动筷。

吃到一半，老宋头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壶酒，依次我们满上，就连旺财都有一杯。

满好酒，老宋头略有些动情的说道：“相聚就是缘分，来，咱们干一个！”

这点没法拒绝，况且就是一个小酒盅的酒，顶多几钱，喝一个没啥大不了的，只是我心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多。

老宋头和顾大嫂真的在吃饭，锅里面的鸡和菜，她俩都吃了，还吃的很香，现在又喝酒，这可完全不像是尸体能干出来的。

喝完一杯又是一杯，幸好酒壶不大，分了分每人也就两杯。

喝下这两杯酒，傅青丝的脸蛋红扑扑的，眼神也有些迷离，她喝醉了。

不只是她，我也醉了。

我自己是什么酒量，我很清楚，别说两盅酒，就是再来十盅酒，我也不会醉。

醉过去之前，我发现老宋头和顾大嫂眼泪汪汪的，好像是在哭，身后的旺财更是发出一阵啜泣声。

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我本来想问，可没等说出口，便醉了过去。

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自己睡在昨天晚上那间房内，又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十分。

傅青丝躺在我身边，她还在睡，看样子一时半会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阿桑趴在它的猫窝里，眼睛瞪的溜圆，不知道想着什么！

“醒了？”

见我弄出了动静，它从猫窝里爬过来，来到我身边。

“咋了？”

我发现阿桑的情绪有些不对头，好像有些落寞，这可不像它。

“没啥！”

阿桑晃晃脑袋，对我道：“走，我带你见识一下晚上的宋家村！”

“晚上还有节目？”我好奇问道。

“当然了！”

阿桑点点头，又指了指傅青丝道：“不用叫醒她，让她睡吧，村里没人乱闯！”

“老宋头和顾大嫂是什么东西？”我迟疑了片刻问道。

阿桑侧着脑袋想了半响，才说道：“你可以把他们当成余愿未了的尸体！”

“那旺财呢？”我问道。

“它啊，一条狗啊！”阿桑理所当然的回道。

“懂了！”

我表示明白，旺财是一条活了很久，老的不行的老狗。

“对了，我喝醉前，好像看到他们仨哭了？”我突然问了一句。

阿桑愣了一下，打着哈哈道：“你喝多了，肯定看错了！”

我没做声，阿桑的话反倒是证明了我没看错，他们仨是真的哭了！

我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他们仨为什么哭，再联系初见面时无论是老宋头还是顾大嫂，亦或是旺财，对曾经以一种奇怪的目光看过我，那样子就好似曾经认识我一样。

“别想了，走，出门溜达去，有些东西，你现在想也想不明白！”阿桑跳上我的肩膀，扯了一下我的头发，略有些不耐烦。

“走吧！”

我有些无奈，看阿桑的样子便知道，有些话，有些事情，它并不想和我说。

推门的一瞬间，喧闹声钻入了我的耳朵，整条街热闹非凡，这和昨天我来时完全不同，和鬼市的情况也不同。

我简单扫了一眼，什么打扮的都有，他们就和正常人一样，逛街买东西，还有吃小吃的。

“热闹吧？”

随着人流向前走，阿桑得意的问道。

“确实热闹！”

我不断打量着四周，在白天时紧闭大门的店铺全都开张，和老宋头还有顾大嫂的店不同，这条街上不是卖吃的，就是卖各种玩物的。

如果不是周边的人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我几乎以为他们是人。

阿桑带着我拐出这条街道，来到了老宋头的棺材铺前，出乎我预料的是，棺材铺内的人还不少，有六七个。

我们来时正好有三个人走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嘴里嘟囔着奸商。

“这可是梨花木的，什么价钱，你们自己不清楚吗？”

一进店，我便听到老宋头的冷哼声。

“我们再看看！”

那几位要买棺材的听了相互商量了一下，扔下一句话便走了，和前头那三位一样，走到门口时嘀咕了一句奸商。

老宋头也不在意，而是迎上来亲热的问道：“醒酒了？”

“醒了！”

我下意识点点头，指了指外面走的那几位问道：“他们都死了，怎么还要买棺材？”

“棺材板烂了呗！”

老宋头毫不在意的答道，顺嘴喷了一句：“一群穷鬼，不用在乎他们！”

“老板，有上好的楠木棺材吗？”

刚说完，我身后便响起一道阴沉的声音。

老宋头面色一紧，走过去道：“有！”

我转过身，发现进来的是一位面目阴沉的中年男人，他的眼睛正直勾勾的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