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连军的女朋友是个美人胚子，虽然穿的是校服，但是一米六的身高，白皙的皮肤，精致的五官，一头短而飘逸的秀发都预示着，五年后一个祸国殃民的美人的诞生。

带着两人往北走了一小段路，越过一个长满半人高杂草的小土山后停下。

陈震转身又打量了一下身后的小情侣，对伏连军笑道：“这个位置不错，可以看到板房，现在你把事情的详细经过还有你嘴里说的那个标哥的情况和我说一下。”

“你是~~？”伏连军没有马上回答陈震的问题，而是一脸疑惑得看着陈震，他愿意离开心目中的“避难所”是因为避难所既然已经被发现，就不再安全，而不是因为对陈震有多少信任。

“我叫陈震，是你姐的老板之一，她叫我来帮你还钱，但是看来情况有点复杂，不仅仅是还钱这点事情。哦，对了，你们两个的话我都听到了。早恋哈！”

“啊~~！”

陈震有点揶揄得看着伏连军和小女孩，他的话也小女孩惊呼出声。

2000年刚出头的年代，早恋绝对是一个禁忌话题，要是谁被发现早恋了，等待他或者她的绝对不仅仅是一两次叫家长的事情，而是各种‘坏孩子’、‘不思进取’、‘毫无自制力’等等，诸如此类的标签和异样的眼光。

甚至在很大程度上，老师和家长都鼓励学生相互之间监督和告密，以期控制早恋这种苗头。

这是一个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是一件对青少年的心理有着极其重大影响的事情。

自古到今，从中到外，包容性都是不多的，只不过看是哪一方面的包容性而已。

看着花容失色的女孩子，陈震笑道：“行了，别大惊小怪，我不会到处去说你们的事情的。也不会告诉你姐。”

伏连军一直没有说话，皱着眉头看着陈震的表演，他虽然看不透陈震的意思，但是却能感受到陈震所释放的善意。

抬头看看已经逐渐隐没的夕阳，陈震沉声说道：“别纠结了，赶紧回答我的问题，我好帮你想想对策，如果是钱能解决的问题，那就不是问题。”

伏连军看着眼前这个身高不如他，面容一般稚嫩的“同学”，却有一种万事皆在他掌握之中的感觉；不由自主得开口把事情的详细经过细细说了一遍。

事情和陈震了解到的信息差不多，伏连军是一个脑袋瓜子很聪明的孩子，成绩极好，基本上总分永远是帮上的前3名，地理尤其好，脑子里有各种奇思妙想，非常喜欢提问；而这个年代的老师，尤其是小城市的老师，大多数都是民师（注1）出身，专业功底很一般，更多的是用几十年积攒下来的教学经验去教学生，照本宣科没什么问题，但是一般碰到各种更高层次的专业问题，往往就会抓瞎。

所以伏连军常常能够把老师问得哑口无言，要知道，地理专业本身就是一个冷门专业，比考古学都好不到哪里去，本科毕业生都不见得能把喀斯特地貌（注2）给解释透彻，更遑论多年来都是照本宣科的“民师”。

这也是伏连军身上“惹是生非”这个标签的来源之一。

在老师身上得不到答案，伏连军很苦恼，在她的女朋友一次无意的“点拨”下，伏连军知道网上能获得很多知识，于是他立即陷进互联网庞大的知识来源中，喜欢上网搜索，阅读，沉迷到不能自拔。

但是这个年代上网还是一件比较贵的事情，1.5元一小时的价格，8个小时就是一个小县城教师一天三分一的收入，这种学习方法对于伏连军这样的家庭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

但是知识和信息是会让人上瘾的，于是伏连军才有伏诗敏口中的偷钱上网和借钱上网。

经过一段时间的“借贷生涯”，伏连军身边除了他的女朋友之外，已经没人愿意借钱给他了，而他朦胧的男性自尊又让他不愿意用女朋友的钱，于是他搭上了标哥，在标哥那里借了两百块。

标哥说是哥，听起来像是混混，其实不过是城里另外一个学校的高中生，只不过由于整天不上学，带着一群同样不愿意读书的学生在社会上到处浪荡，又由于‘古惑仔’的影响，所以那些跟着他浪荡的学生叫他标哥，自称“青龙堂”标哥。

但是这种情况反而让陈震更加头疼。

如果真的是在社会上混的，反而好解决，因为在社会上混的混混，基本上都是求财，能用钱解决，但是这种看电影中毒，满脑子都是“江湖义气”，“面子”，“小弟”的中二青年、伪古惑仔，反而是最麻烦的。

他们软硬不吃，对于触犯到他们的人，一定要用他们“认为有面子”的方法去解决。

而又由于年龄和文化的限制，加上青春期荷尔蒙的推动，他们“认为有面子”的方法往往都是暴力，而且是不妥协的暴力，这种暴力往往非常纯粹，所以这个年纪的“混混”往往不知轻重。

真正的黑社会混混如果动刀子，都是用砍的，看起来吓人，但是往往不伤人命，但是这种混混往往都是用捅的，而且什么都用来捅，什么“酒吧凶器”，灯管，片刀，钢筋都是他们容易得来，又威力巨大，容易伤人致残的东西。

一旦起了冲突，非常麻烦。

陈震听完伏连军提供的信息，看着已经慢慢暗下来的天色，手中的狼牙棒手电筒轻轻敲着手心，然后问道：“标哥的做事风格是怎么样的？或者说，他堵人的经验多不多？”

“很冲动，很喜欢动手，很有堵人的经验，前段时间他才把他同校的同学打进了医院。之前还听说过好几次类似的事情。”伏连军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听问题就知道陈震想问什么，用了三个“很”字来回答陈震的问题，估计这也是他为什么躲出来的原因。

但是他的回答却让陈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不好办啊。这种愣头青还很有经验，蛋疼。

沉吟几分钟后，陈震又问到：“你在这里的事情除了你女朋友知道，还有谁知道？”

伏连军想了想说：“应该是没有，这个地方我小学的时候经常来，但是基本都是自己来，而且上初中之后就只和月娥来过。”

原来那个小女孩叫月娥，就是不知道姓什么。

但是陈震的关注点并不在这个上面，他皱着看着村子的方向问到：“不太对，你想想，是不是还有谁知道这个地方，或者知道你来过这附近的。我过来的时候，听到村子里有些人声，不像是村子里面的居民的声音，这个时候打工的都出去了，下地的还没回来，刚才我来的时候，离放学还有点时间，所以村里不应该有那么多声音。”

这番话让伏连军脸色大变，这是他唯一的“安全屋”，要是这里都不安全了，那他离被人找到就不远了，要是被找到，想想他听到传闻，那简直不寒而栗，他并不怕被打，但是如果他被打进了医院，那他的学业怎么办？而且，一般他入院，医疗费用会给他家里本来就很严峻的经济状况雪上加霜。

伏连军沉默不语，直到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才很犹豫得开口道：“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我好像上个学期和我的同桌说过这个地方的景色不错，还能摸鱼，适合野炊。”

·

·

·

注1：“民办教师”的简称。指“文革”期间一直到农村实行“家庭联产承包制”之前，那些没有薪水，每月只发五元（教小学的）、七元（教初中的）补助，生产队给记公分的教师。后来，这部分人大都经过考试转为国家正式教师。

在这里我并没有看不起民师的意思，因为作者父母就是民师出身，但是有一说一，民师的专业能力是不够的，比如说，古文翻译，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初中三年，班上基本是以我的翻译为准的。还比如历史，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历史老师基本上就是照本宣科，对于历史的理解还不如现在的初中生，连历史事件的发展脉络都很模糊，对人物的评价也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东西，甚至于说出苏轼是保守派这样的无稽之谈出来。

注2：喀斯特地貌是一种溶蚀、冲蚀、潜蚀、坍塌作用形成的地表和地下地貌形态的总称，在中国分布极广，有很重要的地理研究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