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陈震这么有信心，苏雪峰也不客气，掏出手机就拨了过去，然后开着扬声放到茶几上。

“喂？苏总？怎么今天突然想到给我电话了？”吴荣义的声音从扬声器中传出来，因为扬声器的清晰度问题，有点失真。

“诶，吴老板，早上啊。我是听说你最近弄到了一把好壶，所以看看能不能，什么时候欣赏一下。”苏雪峰直接单刀直入。

“哪有什么好壶，苏总，你是眼馋我的茶了吧？哈哈，不过今年的茶叶都已经订出去了，真的没办法啊。见谅见谅，明年，明年一定给您留上一斤。”吴荣义爽朗的笑声从电话里传出来，说的是拒绝的话语，却丝毫不让人反感。

但苏雪峰的脸色却马上黑了下来，他抬头看着陈震，眼神中的意思是说：小子，人家说没有壶，你说有，要不要来对质一下？

“哈哈哈”看着苏雪峰阴沉的脸，陈震却笑得很开朗，他一边解开最后一个盒子的包装，一边大声道：“吴大哥，说谎要下拔舌地狱的，你说两次，不知道要下多少次哦！”

“啊？陈兄弟？我去，我说呢，这壶到我手上，我都还没玩够呢，没向外透露过，怎么苏总会知道，原来你认识苏总。诶~，不对，你说你要送人，该不是就是送给苏总吧？”

“嘿嘿，老哥敏锐。除了那两把最大的，其他的都在这里了。”陈震笑着肯定了吴荣义的猜测，然后把吴荣义送的茶叶推了过去。

“我去，老弟，你和苏总是什么关系？”电话里头的吴荣义有点疑惑。

“呃，我女朋友姓苏。”

“得，这下完蛋了。苏总，下次的品壶会，你就不要来了，开除。你要是来，肯定要炫你那把黄玉磷的供春，被你这么一搞，我们其他人还品个屁？而且，这还不是你自己弄到的，靠女婿的本事弄到的壶不算本事。”本来喝茶品壶的一件雅事，被吴荣义这么一说，都搞得有点像江湖聚义，插标卖首一样。

苏雪峰在旁边一直看着陈震和吴荣义插科打诨，现在看到火烧到自己头上来了，也是不甘示弱，回敬道：“吴老板，你这话说得不对，壶能到我手上，那就是我的本事，我只要和其他几个人一说，你看他们要不要开除我？而且，吴老板，你太不厚道，你说你没茶了，这里却又出现了一盒。”

“得，大爷的，陈兄弟，你这孝敬岳父也太上心了吧，什么都抖啊，小上百万的壶，我的茶，这不得让苏总的尾巴翘上天去，我说……”

两人又和吴荣义聊了一会儿才收了线，挂掉电话后，苏雪峰一脸奇色得看着陈震，问道：“你和吴老板很熟？实际上，他很少开玩笑的，我认识他有一些年头了，虽然业务上没什么往来，但见过的相见的次数不少，很少见他会这么开玩笑的。”

“不熟，就见过一面。我是和他的一个长辈很熟，他给面子而已。”陈震决定还是半真半假说话好了，送个礼讨好一下老丈人都能横生枝节，幸好苏雪峰认识吴荣义，不然这还真不好解释。

听到陈震的话，苏雪峰没有产生太多的疑虑，因为这种情况在震州附近虽然少见，但不是没有，震州还有很浓的宗族风气，一些比较久远的宗族，往往会出现一些年纪不大的人的辈分很高，一些年纪四五十的，要叫年纪二三十的为爷爷，有一些人又特别在意这种宗族关系，所以会给一些面子是很正常的。

不过苏雪峰也知道，吴荣义肯定是特别注重陈震嘴里这位长辈，不然他犯不着折节下交。

在确认了东西不是偷来抢来（还真是）的，苏雪峰的脸色马上就放松了下来，换上了一副掩饰着激动的笑容，对陈震说道：“小陈，是叔叔不对，不该怀疑你，对不起。但也请你理解，紫砂壶其实是一个很小的圈子，突然出现这么多有年头有历史的好壶，叔叔也只能往这边去想。实在是不好意思。”

“没事的，我明白。”心智早已成熟的陈震当然不会对这件事有什么芥蒂，要是苏雪峰见钱眼开，不在意苏哲玲的情况，他才会担心呢。

苏哲玲在旁边看了半天，这下终于插上嘴了，她上来就扎自己老爹的心，脆声道：“诶，老爸，还没说要给你呢，人家好心好意弄到你喜欢的茶壶，你却不领情，还审查人家，这壶啊，我等下就带回去。”

“这，唉，女生向外啊，老爸认输，老爸认输。”苏雪峰被女儿的话揶揄得满脸无奈，大摇其头。

陈震笑着把话接了过去，不让场面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问道：“刚才进来的时候，伯父好像在想事情，是有什么困难吗？”

苏雪峰把吴荣义送的茶放到桌面上，敲着桌面说：“的确是有点事。上次你说的那件事情之后，我找了几个朋友参详了一下，但是都还是商量不出一个结果来。所以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陈震说道。

苏雪峰点点头，双肘架到膝盖上，双手五指相接成塔状，说道：“你上回说的话，我们都觉得很有道理，但是怎么切入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实际上，我们现在的问题有很多，一方面，产能跟不上，另一方面，欧洲的客户的要求也越来越高，而且，和我们合作的客户，如果在我们国家，他们算是比较大的商人，但是在欧洲，其实他们不是很能说得上话。所以，这里会出现一个很尴尬的局面，如果我们合并，形成产销一体的公司，肯定是要加大产能，但是我们不能准确判断，加大的产能会不会出现冗余，因为就目前的客户而言，他们手中的订单，是不能完全消耗我们多出来产能的（注1）。”

“是个问题。”陈震很赞同苏雪峰的话，随着国家的改革开放的深入，物质开始丰富起来，和十几年前那种物质匮乏的年代已经大不一样了，以前是你生产出东西来，不愁没人要，卖国外卖不出去，还能内部消化，但是现在已经逐渐没有这种情况了。

这种情况从05年之后，开始变得突出起来。漫长的消费升级开始，房价由于汇率的放宽，和外资的进入而开始飞涨，但是民众的可支配收入还不够多，逼得生产型企业上跳下窜，无数老牌企业在这一波升级中被逐渐淘汰。对于苏雪峰这种中间商，问题更大。

但陈震并不是没有解决方案。他的脑子里，装着未来十几年的世界大势和作为一个财务人员，积累的大量数据。

注1：工业生产其实和贸易不一样，工厂最理想的状态，就是产能和订单的匹配程度正好达到120%，这样的话，工厂的产能就不会浪费。这就需要订单比产能多，工厂能够排产，工人稍微有所加班。这种情况下，企业主、客户、工人的利益都是最大化的。

但是如果订单量不够，投资新的生产线，产能不满，那么生产线折旧所产生的成本就很可观了。实际上，如果一个生产型企业，想要追上技术潮流的话，他的生产线基本上5年就要更新，这在工业企业里，是一个很短的数字，会导致重资产，重现金，劳动密集很多问题。如果这5年里，生产线一直跑不满，投资生产线的钱很可能就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