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同学,我们来上课。”随着上课铃的响起,蔡子优也正式开始了自己的正式教师之路,虽然他已经尽力掩饰,但陈震还是看出了他的紧张,毕竟是刚毕业的学生,其实并没有太多工作经验。
“大家先把选修1拿出来。由于军训不开了,所以我们一下多了一个星期的时间出来,所以我打算调整一下课程时间,让大家有更多的时间去吸收和理解古文。”蔡子优一边说,一边在黑板上板书。
而下面的学生则是开始唉声叹气:“啊,刚开学就古文啊?”
“老师,饶命啊……”这是求饶的。
“老师,不要啊……”这是拒绝的。
“老师杀人了……”这是搞事的。
蔡子优满脸无奈,手中粉笔一丢,双手撑在讲台上说:“有那么可怕吗?不就是古文吗?”
“老师。你是老师啊,当然不难,难道你在读书的时候不怕古文的?”蔡子优的话音刚落,下面就有脑子快的孩子开始反击了,陈震稍微瞄了一眼,是一个叫王聪聪的男同学。
王聪聪的话让蔡子优脸上和尴尬之色一闪而过,显然当年也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他毕竟是已经走上讲台的老师了,重重得咳了一声,说道:“咳嗯,不管你们怎么唉声叹气,课文还是要学的啊!除非不要高考了。来,我们看选修(注1)第一课,陈太丘与友期行(注2)。”
“在学习这篇文章之前,我们先来了解一下这篇文章的背景,这篇文章来自于《世说新语》,陈太丘是指陈寔,东汉颍川人,曾经当过太丘县令……”蔡子优的讲课并不算非常枯燥,好歹,没有像一些老夫子一样,上来就是一通乱念,然后开始咬文嚼字。
先介绍一下文章中涉及到的人物和时间背景,是比较有利于学生去理解文章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的。
陈震以十几年后的眼光去看,这样的授课方式,也算是中规中矩,虽然没有太多出彩的地方,但也能让学生不反感。
蔡子优在讲台上讲过一轮之后,就开始讲翻译部分。
蔡子优的翻译解说是在一边和学生的互动中推进的,在别的学生看来,这是一个不错的形式,但是陈震听了,却大翻白眼,心中直呼受不了。
知道了蔡子优的水平之后,陈震也就懒得继续听下去了,把手伸进抽屉里,准备练习快速施法,没想到他的白眼却被张宇看到了,他小声问道:“怎么?老师翻译的不对吗?对哦,你是古文专家,肯定有一些别的看法。”
“嗯,那位,是张宇同学是吧?在说什么呢?”蔡子优是新官上任,正担心学生看他年轻,不服管教,所以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下面,看到张宇低头和陈震说话,马上就摁住了。
张宇亡魂大冒,才这么一小句话就被班主任看到了,要是被惦记上,不死也脱层皮,心念急转之下,他灵机一动,站起来说道:“老师,陈震同学在初中时候语文成绩特别好,尤其是古文,都是拿来当标准答案的,所以我刚才在和他请教翻译上的问题。”
张宇这招祸水东引也是够可以的,蔡子优的目标马上就转到了陈震身上。
陈震对这种小伎俩也是满脸无奈,不过他也没怪责张宇的想法,高中生还是非常畏惧老师的,课堂提问更是能避则避,以张宇的脑袋瓜子的灵敏程度,知道自己旁边有个大神,跑来求救是一个很正常的事情。
“陈震同学,张宇说的是真的吗?”蔡子优看到陈震不置可否,不知道张宇的话里究竟有几层水分,所以他顺势就把矛盾点转移了过来。
张宇看到蔡子优向陈震发问,急得用脚连连轻踢陈震的小腿。
“嗯,是的。”陈震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保一保这个八卦同桌也无妨,其实就是一个很正常的课堂现象罢了。
蔡子优看陈震点头,确认了张宇不是在聊课外的事情,便放过了张宇,示意他坐下,却对陈震产生了兴趣,他翻了翻资料,然后抬头问道:“陈震同学,张宇说你的古文都是拿来当标准答案的,是有这么一回事吗?”
我靠,老板,这种问题叫我怎么答?我说是,初中老师的颜面何在,说不是,自己和张宇都要被留下说大话的印象,保不齐就变成重点盯防对象了,那以后还怎么翘课?
正当陈震两难的时候,一个清脆的声音帮陈震解了围:“老师,张宇同学说的是真的。陈震的古文基本就是当成标准答案的。我初中和他同班。”
说话的是李珩,她非常确认得表述了这件事情。
有李珩这么一打底,蔡子优对陈震的兴趣更浓了,古文课无论是对老师还是对学生,都是一个挑战,尤其是新老师,他们没有那么多经验,不要说教了,有时候一些词句自己都翻译不出来,要去请教老资格的老师。
“那陈震同学,你对这篇文章有什么看法没有?你觉得应该怎么翻译?”蔡子优觉得不能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虽然学生不至于在这点事情上说谎,但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还是要自己验证过才行。
陈震看这情形,自己都已经被架到半空了,如果不露上两手,怕是同学和老师的心里都会有想法,于是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道:“谈不上什么看法吧,有一些细节,说出来和大家分享。”
陈震顿了顿之后,站起身来,指着蔡子优的板书道:“陈寔是颍川世家,在东汉那种讲究门第出身的年代,所结交的朋友也应该是高门大户,那么讲话的方式和要表达的意思就不会像平民那样,那么口语,所以‘非人哉’这句话应该翻译成:这不是君子的行为,或者是更加口语一点:这真不是君子该干的事情啊;而不是我们现代人的口头语‘不是人啊’,一方面,这不符合人物当时的社会阶层和对应的言论修养,另一方面也不符合翻译要求中的信、达、雅的要求。”
哗——啪啪啪啪,陈震一席话,听得班上的同学全都拍手称赞,台上的蔡子优也是满脸惊喜,这句话这么翻译,整个文章翻译的质量立马上升了数个层次,而不是简单得译出来就算了。
他含笑继续道:“还有吗?”
“嗯,还有一个细节。”陈震觉得既然都已经露脸了,也就不介意露更大一些,他继续道:“还有一个细节是很多人忽视掉的,那就是既然陈纪(陈元方)这么注重礼仪,又是高门大户,为什么他后面会那么失礼。至少,如果我们现代的人起了冲突,一方如果道歉了,一方也不会直接扭头就走。”
陈震这个问题不说还罢,一说,大家都觉得这的确是一个问题,这个关子把所有人的胃口都吊起来了,于是蔡子优连忙追问:“那是为什么?”
“因为陈寔的朋友实在是太过无礼,说难听一点,已经能称之为趾高气扬了。”陈震指了指板书上面的“引”字说道:“东汉时候,车一般是指马车,文人乘车,武人骑马,下马下车和人家说话是基本的礼仪,哪怕是现在都是一样;这个友人直接在车上就骂人,已经等同于现在的人开着小车违反交通规则,坐在驾驶室里伸出头来骂人那么无礼了。
而,更甚的是,被陈纪说过之后,他虽然有些惭愧,却依然拉不下自己的面子,居然只是伸手去拉陈纪,并不是正礼道歉;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动作,在当时,伸手去拉人其实是上位者对下位者才可以做的事情,这就意味着他并没有在本质上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在东汉当时的文人阶层里,是这大大的无礼,要知道哪怕是枭雄如曹操,被人指出了错误,都是要马上认错的,为了认错,甚至可以烧掉自己一辈子征战的心得,哪怕这个错,是人家强加到他头上的。”
哗——啪啪啪啪,陈震这番话说完后,顿时掌声如雷。前面那段还只是翻译的技术层面的问题,而后面这段就直接上升到当时的历史环境和人文环境的高度了,一个是技术,一个是认知,孰高孰低,不言自喻。
“不错,不错,很好,非常有创意,坐下吧。陈震同学的古文翻译水平的确厉害。那你以后就做语文的课代表吧。”蔡子优非常高兴,这不仅仅是自己的课有一个高分保障,还关乎着他可以偷懒,每一次上古文,他就有翻译的对照了,不用害怕自己翻译的不好导致出洋相。
在大家都很开心,都很愉悦的时候,没人注意到朱锐泽的眼中闪过的嫉妒和愤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