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并没有直接去悦仙宫，与姜安那般说，也不过是找个托词离开高阳殿。方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直接拒绝姜安。可如今去了高阳殿，她心知自己不便在那久留。上次的事情仍旧历历在目。这件事会触及姜善的逆鳞，她若想好好的保全自己，，便不能在触碰。于是在高阳殿些许时候，便找了机会出来。想来姜安心思细腻，是可以察觉她的所想。

看破却又不点破，个中无奈，姜安自会体会。

卫昭与悦仙宫那位柳嫔娘娘虽说也算有些缘分，但毕竟不是亲生母女。她去了悦仙宫，也不知该与柳月仙说些什么。思虑片刻，觉得还是到别处转转，等晚些时候宫宴开始，便寻了机会去找柳月仙说上几句，明日便又要离开皇宫返回桃花庵。

只是这偌大的皇宫却没有她要去的地方。看到那些宫娥们步履匆匆，卫昭便不由想起那北齐皇宫的繁华来。因着父皇母后的宠爱，她宫里头伺候的宫娥们个个性格活泼，容貌端庄。她本也没有太大的公主架子，宫里头总是不断传来欢声笑语。

那些欢笑声仿佛还时常萦绕在耳边，可分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她来皇宫，本想着见云鹤一面，不曾想竟没有这个机会。想了一下，觉得今日那些宫娥太监忙着布置现场，嫔妃皇子公主们都挤到了慈宁宫争着要给薛太后贺寿表现一番。许多地方，倒是清静的很。她顺着还有些迷糊的记忆走了些许时候，便到了御花园中。果然如她所想，御花园里头冷清的很，只经过寥寥几个宫娥。

她资历尚浅，薛太后还不会与她研习佛法。不过既然薛太后让她回宫，又按照木槿姑姑的说法，晚些时候，是要召她进慈宁宫的。她索性就在此处先歇息一会儿，到时候将慈宁宫，悦仙宫都走一遍，任务也就完成。明日一早便可回桃花庵了。

她打了个哈欠，有些困意。昨晚上经书抄的太晚，导致她此时便有了困意。她左右看了看，觉得前边那处凉亭不错。位置不显眼，又在低处，此时御花园人又少，那处景致不错，凉风习习的，是个打盹的好地方。

心中有了主意，自己便走了过去。在长凳上一趟，侧过身去，又将鬓边的头发勾到耳后，用团扇盖了自己的脸，便闭了眼睛。微风拂过湖面吹到脸上，带着湖水的清凉，还有湖中荷叶的清香。卫昭贪婪的吸了几口，便觉心旷神怡，很快便沉沉睡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卫昭便睁了眼，入眼的便是秦羡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卫昭一惊，从长凳上滚落下来，好在被秦羡弯腰一把捞着。

卫昭气急败坏，推开他站定，指着他吼道，“秦羡，你在偷窥我。”

男女有别，尤其又是公主，卫昭再不受宠，也是有这层身份在的。她即便是睡在了外头，男子也是不能轻易去看的。秦羡这般明目张胆的看着，被卫昭直接说成了是在偷窥，也无不可。

年轻的大大统领再次有些赧然，上一次还是因为一时激动失控之下，吻了她。这一次，又该作何解释呢？

秦羡袖中的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握紧，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他方恢复了心神，淡淡道，“我来寻我家夫人，你侧睡在此处，我以为是她，便过来了。”

卫昭立刻驳斥道，“我与你家夫人身形并不同，穿着也不相同，大统领是怎么觉得我是她的？若是想狡辩，也该寻思一个好的理由。”

秦羡心中暗道为难，他该如何解释，他根本不去计较这些女子们平日里穿了什么样的衣服。不过都是些花花绿绿的，在他眼中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过等他走近了，随没有看到卫昭的脸，从那把团扇也看出此人大约是卫昭了。

只是那把团扇分明已经被姜敏给毁了，怎么又生出一把一样的来？等他走近了细瞧，又看出这一把与之间那一把是有些区别的，那上面的墨痕看起来更像是新的，兰花也是新点缀上去的。

这应该是出自七皇子姜安的手笔吧。

此时莫不是要与她解释，并非偷窥她，而是在细看一把团扇？

正要开口说话，就听卫昭哎呀一声，他垂眸一看，就见卫昭的裙摆已经湿透。是她方才贪睡，裙摆落入水中也不自知。

秦羡道，“你去换一件吧，离着宫宴还有些时候。”

但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卫昭她毕竟是个公主，如此落魄的样子回到悦仙宫或者是别处，一路上都是要被别人看着指指点点的。

一时间也没想出个万全之策来，却见卫昭已经将裙摆一撩，又坐在了长凳上，一手执了扇柄，然后将那裙摆撩起迎着风。

微风阵阵，那裙摆都是轻纱，干的倒是快。

见她模样可爱，性子十分洒脱，秦羡不由一笑。

卫昭转过头，瞪他一眼，“秦大统领，你还要继续偷窥我吗？”

秦羡敛了笑意，道，“与你说过，我并非有意过来。”

卫昭又转过头去，不再理他。秦羡只觉自己自讨无趣，便欲转身离去。走出去几步，又不知为何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看，让秦羡有些晃神。只见卫昭已经起身，赤着双足站在长凳之上，面朝湖面，双臂展开，身上轻盈的裙纱随风摆动，仿佛一只轻灵的蝴蝶。

秦羡看着她，不知为何突然将她与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那抹身影相重叠。秦羡只觉自己真是疯了，一个北齐的容华公主，一个是晋国的九公主，他们千差万别，没有任何交集。更何况，他从不知道那位容华公主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正想着时，突然间卫昭仿似振翅欲飞，眼看着身形好像要随时跌落湖中。秦羡心中一急，几步上前，突然从她身后将她的腰一把搂住，然后抱着她离开了长凳。

卫昭身姿轻盈，尚可掌心起舞，她不过是见此情形，有了跳舞的兴致。可不想突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心中也十分惊诧。那手中的团扇也落了地。

秦羡将她放下，卫昭赤足站着，转过身愤愤瞪着他，还不及开口责备，却听秦羡开了口，“即便是求而不得，也不该自寻短见，枉顾一条性命。”

卫昭心中想着原来他以为自己要自寻短见，便将原先要怪罪的话咽入腹中，转而道，“我记得你曾经说过，让我死也死远一点，我的生死与你无关。方才秦大统领这是在做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么？”

秦羡抿唇，竟一时无语。

卫昭莞尔一笑，赤足走近几步，牵起脚尖慢慢凑近他的脸，“秦大统领，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笑的魅惑，像是纯真无邪的少女，又像是蛊惑人心的妖姬。

秦羡看了看她，心神有些动荡，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却佯装镇定的直视她，一字一句道，“九公主想多了，你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话像极了当初云鹤当着朝堂臣工以及她父皇的面，说的那句，并无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单纯不喜欢罢了。

卫昭冷笑一声看着他，“这般自负！你当天下的女子都要被你们这些男子挑选么？你若喜欢，便就要。你若不喜欢，便也不顾我的颜面，只说不喜欢。为何我们女子要围着你们男子转？我便要做那个挑选你们的人。秦大统领，有朝一日，你可别求着让本公主喜欢上你。”

她说这话时，咄咄逼人，气势凌人，一身的贵气，秦羡有些恍惚，总觉得这该是一个嫡公主才该有的气势。

秦羡恍惚之际，见卫昭双臂攀上他的脖子，仰着头慢慢的朝他靠近，随即附在他耳边呵气如兰，“秦大统领，你到现在都没推开我，是在期待着我做些什么吗？”

说完，便重新站定，随即弯下身子捡了团扇，又穿了绣花鞋，慢悠悠的走了。

卫昭忽然发现，这般戏弄一下秦羡，心底竟觉得有些畅快。

卫昭嘴角有些得意的笑，想及以前与绾绾的对话，想着，如果真的有朝一日嫁给了秦羡，别的好处不说，这方面多戏弄他，也是不错的。

随即垂眼看了自己还未干的裙摆，无奈轻声叹息一下。反正也是要去悦仙宫寻一件像样的宫装的，还不如现在就去了吧。这时间瞧着也不是很早了。

卫昭于是又按着不太清晰的记忆寻到了悦仙宫。本想着找人通传一声，到了宫门口，却一个宫娥也没见着。

卫昭本身就在宫中生活了十几年。卫暄那处因为不得宠，每每宫中准备什么活动，急需人手时，内务府的人便按照受宠程度，去向那些不受宠的宫中借调人来。唯有她的寝宫之中，人手永远是充足的，姿色好点的，办事利落得体的，都是先将好的留到了她的宫中。如今恍然，这悦仙宫竟是这般受冷落。

想着自己这身份去悦仙宫本就不必通报的，于是便举步走了进去。她见那柳月仙所住的屋子依旧是大门紧闭，便没有过去，而是先去了自己先前住的屋子。推门进去，里头竟然一点灰尘都没落下，那些摆设也都是与她离开时的一样。

她找到了一个大木箱，记着里头都是摆着姜宁以前穿的衣裳。她打开来，找了一件觉得还不错的换上，随即便出了门。

又从那门口过时，卫昭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即便是见不着面，为了姜宁，隔着门与她打个招呼也好。

正要敲门，却听见里头传来一些声音。

卫昭并非有意偷听，可是听了那人的声音，她却忍不住要再听下去。听了一些话，卫昭只觉脑袋一片混沌，好像与藏在脑海深处的一些记忆混合到了一起。她一时间觉得理不出头绪，又觉得好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卫昭惊呼之下转身，却突然被一人捂住了嘴巴，挣扎之下被那人拖出了悦仙宫。那人一直捂着她的口鼻，没多久，卫昭便失去了意识。

那人扛着她，飞檐走壁，轻易躲过了宫中侍卫，以及那些来往的宫娥太监。不多时，那人便将卫昭带到了御花园的湖边。

卫昭慢慢恢复些意识，正睁开眼想看清来人时，那人将她一推，推进了湖中。卫昭本能要去抓住那人，指甲便将那人的手臂给划出一道口子来。可终究是没抓住那人，直接落入了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