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人一袭天青色长衫，举步进来。身形清瘦，面色有些苍白，可方才说的那番话，却极有威严。

众人见是七皇子姜安，都有些惊讶。

世人皆知，七皇子虽无实权，也不参政，可他因为有着姜善的宠爱，就相当于有了无人敢招惹的特权。即便是当今太子姜晔，也是宁愿不去招惹他。

对于姜安的到来，唯有一人并不吃惊，那便是卫昭。

她没那么傻，也做了二手准备。让绾绾去报官的时候，顺带去了一趟怡红院，告知了花想容她的危险。花想容救不了她，可她的那位恩客可以。那位恩客或许不会为了她以身涉险，可却不会放任不管。

果然，姜安来了。

七皇子对她的那份关心，如今果真被她利用。卫昭就是怕一个陆昂对付不了庞大的王家，和中宫皇后。七皇子一旦现身，事情就会发生转机。很可能，姜善也会出现。

陆昂姚世信卢詹三人都起身相迎，“七皇子怎么来了？您的身子可不能……”

姜安一摆手，止了他们的客套话，直接道，“我若是不来，就任由你们合起伙来欺负小九吗？”

保护卫昭之心，十分明显。

姚世信，卢詹二人一时间哑口无言，倒是陆昂沉声回道，“七皇子殿下且放心，在这公堂之上，秉持的便是公平正义，绝不会偏袒了谁，也不会冤枉了谁。”

姜安因为刚才说话用了太多力，此时便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姚世信忙道，“七皇子还是请先坐下说话。”

内堂的杜老太君不满的说道，“老身与太子殿下尚且只能内堂旁听，这七皇子一来便可以坐在公堂之上，这大理寺的公正呢？”

姜安直接接话道，“你一个老太君已经是长辈，小辈之间的恩怨便由小辈自行解决，老太君过来是要倚老卖老吗？”

杜老太君竟一时语塞，像是要说什么，却被姜晔给止住了。

连姜善都得给杜老太君几分薄面，不曾想七皇子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姚世信卢詹二人相互看一眼，这案子还真是不容易审，早知就不该趟这趟浑水。

姜安并未坐下，而是走到了卫昭跟前，直接道，“小九，你且放心，七哥在这里，断不会让你受了委屈。”

情意拳拳，卫昭看着他，迆然福了身子一拜，“是小九连累七哥了。”

姜安听了，苍白的面庞上有了些许笑意。

他又咳嗽了几声，用帕子掩了嘴角。

王皇后虽然时有教导，让他们兄妹二人无事不要招惹姜安，但姜敏却听不进去。尤其是这个时候，他公然护着姜宁，便让她十分不满。于是语气怪异道，“七哥身子不适，便不要过来了。这要是折腾坏了身子，九公主身上的罪名又多了一条，那可真是不知道谁连累谁了。”

内堂传来姜晔的轻咳声，是在提醒姜敏不要多言，可姜敏权当没听见，继续道，“七哥，你与九公主那些事情早就被人传得有失体统，七哥此时应当避嫌才是，还出来，这不是置皇家颜面于不顾吗？到时候，九公主的惩罚可就不止带发修行这么简单了。”

姜安余光看到什么，立刻咳嗽起来，瘦弱的身子仿佛要随时倾倒。他咳得十分厉害，陆昂等人也有些慌了手脚。这七皇子若是在大理寺出事，皇上必然会怪罪的。

可就在下一刻，一人冲进来，将其他人都推开，一把将姜安揽住，厉声道，“还不快宣太医？”

众人一见来人，都忙不迭的要下跪。姜善急道，“行什么礼？赶紧宣太医。”

姜安拉住了姜善的手臂，道，“是我的身子不争气，父皇不必宣太医，儿臣歇息片刻就好。”说完，便强撑着身子要站起来。姜善忙扶着他在一旁坐下，又立刻命人端了热水来。

姜善看了一眼姜敏，训斥道，“你七哥的身子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吗？竟然这般不懂事，还要故意刺激他。将宫里的那些事情拿到这里说道，这就是在意皇家的颜面吗？还有你看看如今的模样，哪有一点金枝玉叶的样子？依朕看，都是皇后教导你不周。”

姜敏十分委屈的唤道，“父皇，儿臣……”

“你不必说了，都是朕亲耳听见的，不必解释。”

姜敏吸了吸鼻子，王绍只暗自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忍一忍。

姜善转过身看了一眼众人，随即目光落到卫昭身上，那眼中的厌恶明眼人一眼就看到了。

他扫了一下衣袖，走到了公堂之上，陆昂等三人分坐在了底下两侧。

姜善看着他们道，“这案子路上朕便听闻了，如今审到哪里了？”

陆昂忙起身躬身回道，“眼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证明小侯爷与十公主谋害九公主的性命，方才臣正准备对九公主用刑。”

陆昂的话一出口，一旁的姜安就不停的咳嗽起来，只听他道，“陆大人真是糊涂，这案子已经如此明显，还需要何等的证据？莫不是要给小九收了尸，才算证据确凿吗？”说完，又咳了几声。

姜善忙道，“小七，你放心，朕既然来了，定会有个交代。你若真是身子受不住，朕遣人送你回宫。”

姜安回道，“此案未下定论，儿臣哪里也不能去，还请父皇成全。”

姜善知道，姜安这孩子虽说较弱，可这执拗的性子完全随了他的母妃。他便点了头，随即看向陆昂，“你方才说要对小九用刑？”

陆昂看了一眼姜安，还是点头，“如今没有确凿证据证明小侯爷与十公主意图杀害九公主，反而或许是九公主居心不良，设计陷害小侯爷与十公主，所以臣的意思是，还得用刑。皇上来了，此事便由皇上做主吧。”

姜善看了看卫昭，道，“小九为人极不安分，在宫中便与小十多有矛盾。如今她设计陷害，也不无可能。那就按照陆大人的意思用刑吧，用了刑，便什么实情都招出来了。”

一听此言，姜安立刻道，“父皇……”

姜善扬手止住了他，“小七，公堂之上由不得你胡闹任性。小九，你了解的并不多，也该知道她的真面目了，她并非你看到的那般。”

卫昭也没料到这当父皇的竟然如此偏心，颠倒是非黑白，完全站在了姜敏那边。她余光看到王绍与姜敏都露出了得意的神色。

陆昂得到了姜善的首肯，便道，“那就执行拶刑吧，十指连心，想必九公主很快会招的。”

陆昂话音落下，便有两个衙役钳住了卫昭，另一人给她的十指套上了拶子。

卫昭看着姜善，冷笑一声，“父皇，你方才说七哥不了解我，敢问父皇，儿臣活到十七岁，你见过儿臣几面，又如何能大言不惭的说七哥不了解我？莫不是父皇才是那个了解儿臣之人吗？”

声声诘问，令人痛心。

姜善却不为所动，对她道，“你真是大胆，谁给了你这么大的胆子与朕说话？”

“天理伦常，儿臣身为女儿，得不到父皇的一点爱意，为何不能这么与你说话？你身为天子却糊涂，身为父亲，却毫无疼惜，敢问父皇，你何以能坐在那个高位颐气指使？”

“你放肆！来人给朕掌嘴。”

“父皇……”姜安欲要求情，却被姜善喝止，“小七，你看到了，她就是这样的。她心中对朕有十足的怨恨，对小十也是，所以，就是她设计陷害小十的。她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此女居心叵测，实在是狠毒。”

“再狠毒，身上也留着你的血，你这辈子都摆脱不了。儿臣姓姜。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当初你没让母妃生下我。”

“给朕掌嘴。”姜善怒不可遏，指着卫昭吼道。

卫昭的脸上就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左一下，右一下……卫昭已经头晕脑胀，眼前姜善的身影也逐渐的模糊起来。

她就算是替姜宁说出这些话的吧。那个傻姑娘，活了那么久，心中的怨恨与委屈，却一句不敢提。可是提了又如何？还不是这样的结局？怪不得她动了轻生的念头。

嘴边溢出鲜血，双颊已经疼的没有了知觉，卫昭的头无力的垂着，眼前模糊，已经看不见跟前人的神色。

只是耳边还能清晰的听到姜安的声音，“小九……”

耳边突然又出现另一个声音，“父皇，儿臣有重要的证据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