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匕首是苏莺莺的，而她袖中的剪刀还握在手中。若是此时得知苏莺莺欲要行刺，那她必然还是个死罪。

转眼看了一眼苏莺莺，见她神色如常，卫昭心中一骇，这匕首怕不是苏莺莺故意扔出来的吧？为了自寻死路，还是为了嫁祸给自己？

心思百转千回，卫昭将那匕首直接握了起来，一下子对准了自己的脖子，哇的哭了起来。

众人一阵茫然，不知道九公主唱的是哪一出。

只见卫昭哭得梨花带雨，朝姜善盈盈一跪，道，“儿臣自知犯了错，得不到父皇的宽恕。若是父皇要儿臣死，儿臣现在就可以死谢罪。”

姜善不发一言，只是静静看着她，没有丝毫波澜。

姜善是个乖戾难测的，即便是他的臣子们每每与他奏对回话无不小心翼翼。

见姜善不说话，卫昭只能硬着头皮更进一步。她站起身，瞧了瞧坐在一旁的狄野，说道，“儿臣知道父皇想将我远嫁西狄，今日儿臣也表个态，即便是死，儿臣也不愿离开这里。”

王皇后的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九公主竟会这般大胆。

卫昭已然心中有了主意，她要在王皇后或者其他人郑重提出和亲一事之前挑明自己的态度，这样才有转圜的余地。

她赌姜善不会要她的命，这便是她的筹码。

帝心难测，姜善依旧没有说话。倒是百官，妃嫔们都在私下议论着，她这算是破天荒了吧。

“你……”卫昭伸出手指着狄野，岂料，她一只手握着匕首，还在饰演着贞烈，忽略了另一只手手中还握着一把剪刀。

众人的目光再次收紧落在她的身上，有人唏嘘，有人倒吸一口凉气，皆都因为她手上那把明晃晃的剪刀。

果然酒喝多了，脑子就不大好使了。

卫昭看着自己手中那把剪刀，恨不得将自己脑袋敲几下。

得了，剪刀既然已经露出来了，戏就得继续唱下去。于是卫昭又准备演一出断发明志，但无奈一手匕首，一手剪刀，实在是碍事。她将匕首搁在了狄野的桌前，狄野神色一凛，却见卫昭只是随意的说道，“先放四皇子这里。”对着狄野一笑，卫昭又道，“四皇子，你确定不要换个颜色喜欢吗？我只是好奇，你那么喜欢绿色，不知道可喜欢绿色的帽子呢？”

狄野面色有些僵住，有人正掩着嘴偷笑。

卫昭也不去管狄野，转身走了几步到了中间，捋了自己胸前一缕青丝，拿着剪刀对着，眼神尽量从涣散转为决绝，语气坚定道，“父皇，若是让儿臣嫁于西狄四皇子，让儿臣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让儿臣生生远离母妃，让儿臣离开自己敬重的父皇，那儿臣只能削发为尼了。父皇若是不信儿臣的决心，儿臣现在就断发明志。”

说完，便咔擦下去，一剪刀下去，一缕青丝飘落在地上。

众人唏嘘，这九公主是个傲气的，竟然断发明志。视线偷偷去看一眼姜善，帝王依旧稳如泰山，不为所动。

卫昭只得放大招了，她视线一一扫过百官，最后又落在姜善身上，道，“儿臣虽然愚钝，也知道自古晋国就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我朝皇室女子，都不能以和亲为目的嫁于外族。高祖皇帝建国初期，江山不稳，有蛮夷趁机挑事，让晋国嫁了公主过去以保太平。儿臣听闻当时高祖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龙颜大怒，说道，国家安危那是堂堂男儿应该干的事，将一个国家的命运放在一个弱女子的肩膀上，以保须臾太平，这算得了什么。军心大振，那蛮夷也被赶出了晋国边界。是以高祖皇帝的这番话便成了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建朝一百多年以来，从没有皇室女子远嫁外族一事。今日，莫不是父皇为了惩罚儿臣，要坏了一百多年来的规矩吗？抑或是父皇忌惮外族势力，要卑微求和？”

卫昭的话仿佛还能让人幻想到当年的高祖皇帝是何等英姿勃发，睥睨天下。

一阵唏嘘，谁也没有料到这番话会从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公主口中说出来。但她偏偏说的字字在理，无法反驳。

众人感叹，这九公主是铁了心不愿嫁到西狄了。好好的赴个宫宴，又是匕首，又是剪刀的，真是不容易。不免有些心善之人对她起了恻隐之心。

有言官开始站出来替她说话。

几人说话之后，姜善依旧不发一言，丝竹之声早就停了，姜善不发话，现场便是一片安静。

“皇上，这小九何去何从，你也给个话吧。”末了，还是薛太后开了口。

薛太后并非姜善生母，但姜善对她十分敬重。但自姜善登基之后，薛太后便是一心礼佛，不管后宫之事，是以后宫的大小事宜都是王皇后在打理。薛太后平日里不管事，今日竟难得的管了一件事，姜善自然不会置之不理。

姜善朝薛太后恭敬点了头，道，“儿子知道，此事扰了母后了。既然小九她有心礼佛，便顺了她的意让她去桃花庵带发修行吧。”

薛太后虽然不管事，但高阳宫发生的事情总让她有了些耳闻。姜善此举，虽说无情了些，但也是两全其美的。堵了宫中悠悠众口，也遂了九公主的心意不必远嫁西狄，只是可惜了九公主还是大好的年华，却要到庵中青灯度日了。

薛太后看了一眼姜善，这皇帝是素来说一不二的，既然话已出口，想必是已经打定了主意，多劝也是无意，便点头应了。

站在中间的卫昭也是有些茫然，脑子反应的有点慢，等到确确实实的反应过来，人早就被绾绾拉着又入了座。

“朕今日有些乏了，这宴会便早早结束吧，诸位爱卿嫔妃都各自回去吧。”姜善起身说道。

众人皆起身躬了身，道了一声，“是，皇上。”

姜善虽然定了主意，但怎么看也像是被九公主给逼迫的，自然拂了他皇上的面子，心中自然是有些不快。众人也不敢多言，纷纷散去。想着幸亏今日是给秦大统领庆功，若不然指不定今日圣上就该大发雷霆了。

众人没注意到，姜善命了高海将苏莺莺也带离了大殿。

“喂，秦羡……”卫昭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风，见秦羡从她跟前走过，便喊住了他。

秦羡停了步子，转身看向她。

卫昭摇晃着身子朝他走了过去，绾绾一面扶着，一面又不敢拦着。

“九公主有何事？”秦羡微微蹙眉瞧她，也不知今晚她为何呀盯着自己不放。

“你……”卫昭到了秦羡跟前，指着他，打了一个饱嗝。

“殿下，咱们还是先回去歇着吧，你喝多了。”绾绾方才已经被卫昭的行为捏了好几次冷汗，如今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这小主子又去招惹秦羡了。

“你让开。”卫昭一把推开绾绾，身形不稳，扑倒在了秦羡的怀中。

秦羡稳稳站着，没推开她，也没扶住她。

卫昭抬头看着秦羡，一副愤愤的样子，“你，是个坏人，天底下最坏的坏人。我要，我要……”

要字后面的话没说完，只觉胃中翻山倒海，实在忍不住，卫昭抓住了秦羡的衣襟，一口吐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