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仗已经打了大半年。魏棠和孟芷跟着军队出来，也已经大半年。来来回回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十几次。他们夫妻一直在一起。

谁也不知道这场仗最后打成什么样，又是什么时候结束。

这种看不到尽头的仗，打的人身心疲惫。他们的队伍与姜玉庭的队伍也是时胜时负。两边都有些疲惫了。

可这与卫昭的估计有出入。

她觉得最后先扛不住的一定是姜玉庭。因为他们的人，马，粮草都比不了这边。可她想错了。姜玉庭这些年攒下的钱财超乎他们的想象。而他身后兵马那么多，也不仅仅限于他有钱。自然也与他自身的能力有关。他赏罚分明，又待他们仁厚，拢了一批甘愿为他卖命的人，他底下的人，心很齐。

一支队伍，人心齐，便添了许多力量。

刚刚结束完一场不大不小的战争，魏棠险些丧命，当时有敌人挥着钢刀朝他砍过来，他没注意道。好在是孟芷救了他。他转身时去看孟芷，然后就看到孟芷身侧的一个人被钢刀看下脑袋，血溅了他的衣裳和脸上。

战争结束，他没说什么话，一头扎进了营帐。衣服没换，脸没洗。几个月的历练，你已经无法拿他和当初的那个公子哥联想到一起了。

孟芷也走进来，看他坐在那里不发一言。一双眼睛散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孟芷走过去，手扶了他的肩，道，“写封家书吧，报个平安。”

魏棠依旧垂头，没说话。

孟芷道，“以前我跟着大统领，将生死置之度外，但我还有个姐姐。我也偶尔会给她写封信给她报个平安。你在外时，知道家里有亲人，那信念是不一样的。死了就死了，和死亡并不可怕是两回事。前者无人问津，后者是知道有人念着，你是希望能回去的。就算回不去，也知道有人会给你收尸，每年的今日有人会来给你烧柱香。那不一样……”

魏棠抬眼看她，眼神才有了聚焦。

“我最亲的人是你。你救了我很多次了，你知道我平安就好。爹他，有大哥，有小芙，素来不大看得上我的。”魏棠苦涩的一笑，声音听起来有些干哑。

“临走前一晚，爹把我单独叫过去了。叫我保护你。我走时，停了一下。从窗户外看到他的影子。他在擦眼泪。”

“嗳？你不是说大嫂找你吗？原来是……”

“爹不叫我告诉你。他说你好面子，听不得这种话。”

魏棠能想象当时的情形，脸上的阴霾散去，鼻子哼哼，“他才好面子。这话都不敢告诉我。”

孟芷道，“你们俩很像。”

魏棠半晌无语。

孟芷道，“写封信吧，我不看。”

说着便走出营帐。

魏棠叫住她，“没什么不能看的啊。你不会当我要写肉麻的什么我想你了之类的话吧？”

他说完，跟前早就没人了，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他咬了咬毛笔的末端，吸了一口气，终于蘸了墨，写下了第一个字。

魏棠揣着一封热乎乎的信去了秦羡营中。

那些副将刚刚从里面出来，魏棠正好与他们错身。

秦羡脸上有些疲惫，但一双眼睛像鹰一眼依旧很锐利。魏棠觉得奇怪，这个人那么久了，他没见他眼神软弱下来过。他好像永远都有战斗力似的。

“有事？”

秦羡看着沙盘，抬眼看一眼他，又看向沙盘。

魏棠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上前道，“我写了封家书，找人给送回去。你有吗？正好一道。反正现在人都在京都城。”

秦羡道，“没有。”

他许久没有写信回去了。只是觉得，不知道该写什么。只因为他无法给出任何承诺。心中有愧，便无法提笔。说什么话，都显得太轻。

“写吧。什么我想你的话都可以写。想念，就该说出来。不说出来，她怎么知道？你许久不写信，小殿下不知道你的消息，会胡思乱想的。她不是有孕了么？不能乱想的。要是担心你的话，很容易动胎气的。”

魏棠越说越糟糕，秦羡眼神定在某个地方，半晌没移开。

随即他抬头看向魏棠道，“不写，不好吗？”

魏棠摇头，“写了肯定好。知道你平安，小殿下能安心。”

秦羡抿唇。

魏棠见他动摇，便学着孟芷的话，道，“你写吧，我不看。”

说着便转过身去。

秦羡果然走到了案几前，写下了一行字。

“好了。”

那速度快的魏棠难以想象。

“这么快？大统领写什么了？”嘴上说着不看，人已经探着脑袋走过去。

秦羡拿了信封装进去，魏棠还是看到了上面的字。

“天热了，也比贪凉，记得穿衣。勿念。”

“大统领，你这说的也太少了吧？小殿下又不傻，还能不知道穿衣么？”

秦羡装好信交到他手里，道，“别啰嗦，找人送了。”

魏棠不敢再打趣，因着知道秦羡这种时候是不能开什么玩笑的，很容易就把他给开生气了。于是乖乖拿了两封信出去了，找了人千叮咛万嘱咐的送出去了。

他叹口气，转头便见孟芷站在不远处看着他。

他含笑着走过去，拉了孟芷的手，道，“真是没想到当初死乞白赖的要娶你，真是娶了个护身符。有你在，我一直平平安安的。”

孟芷道，“机灵些，勤加练武，我没法一直在你身边。”

这话说的魏棠立刻收了笑容，伤感起来。他严肃的叱道，“你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孟芷失笑，道，“我是怕我顾不上你，指着你化作英雄骑着马过来救我。”

魏棠挠了挠头，道，“你说得对。你是我妻子，我应该保护你的。你放心，我不会叫你有事。有什么事我一定冲在你前头。”

孟芷看他，道，“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魏棠愣了一下，笑出声。他拉着孟芷往前走了走，部队在休整，两边都伤亡不小，也不知过几日才能又开战。

魏棠牵着她走，暂时忘却身边的所有，颇有些岁月静好的样子。

“阿芷，一直想问你，你当初选择不跟着明王离开，是不是因为还想留在秦大统领身边？”

孟芷停下脚步，转头看他。

魏棠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啊。我是说，或许你在秦大统领身边习惯了，打起仗来也更顺手。我是这个意思。没，没往别处想。”

孟芷拉着他继续往前走，“我知道。”

魏棠嗯了一声。

孟芷继续道，“的确是习惯了。大统领也习惯了我们这些人在他身边。我们在时，他会更有底气，会觉得更稳。。我，赵立，郭仁他们都在大统领身边，便是一个整体。他一个眼神，我们就知道往哪里打这份默契，是实打实的打出来的。所以我留下，是为了这场仗打得更有胜算。魏棠……我想早日和你回去。”

魏棠的手捏紧了孟芷的手，深吸了一口气，道，“我们会赢的。等回去了，我们去生一窝崽去。谁找我们，也不理。”

孟芷气的想打他。

“然后等孩子长大了，我们到处去玩去。把你想去的地方都去一遍。我一直想去你曾经去过的地方，遗憾我和你认识的晚了。”

孟芷被气笑。

她说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