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上了马车，凤隐替她理了一下裙摆，道，“该送的人，该见的人都见了。我们也安全出了城，云大统领那里算是过关了。”

凤隐重新坐定，便听卫昭道，“还有人没见呢。想见我的人可不止这些。”

凤隐不解。

卫昭却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姑姑出去看看吧，离着京都城越来越远了。这一走，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呢。”

凤隐便要出去，又听卫昭道，“将披风披上，别冻着。”

凤隐出去之后，卫昭唇边扬起一些笑意。

有她昨日和今日与姜安的那些对话，只要不出什么意外，姜安登上帝位是早晚的事情。而她也能借着他的力量再次回到京都城。

只要她回来，晋国的国运就要开始走下坡路了。即便她回不来，她也相信自己能够影响到姜安的决策。

卫队行出去大约半个时辰，凤隐还没回来。

外边的风景更开阔，虽说马车内暖洋洋的，可外头更让人觉得自在。凤隐她极少可以这么快活，一下子舍不得回来了。

卫昭睁开眼，推开马车的窗户朝外看了看。

出了城，过了一个村庄，便是一片广阔的天地。

卫昭吸了几口气，又觉得有些凉，便重新坐了回来。骑马的行头都准备好了，她却因为怕凉，怕是要过阵子才会真的出去骑马了。

卫昭轻轻的叹息一声。

突然一柄长剑从马车车顶刺穿下来，竖在卫昭的跟前。

卫昭一慌，赶紧往后一避。

那马车顶被一下子掀开，紧接着就看到一人轻松立在了卫昭的跟前，长剑一指，定定的看着她。

孟澜，她终于来了。

马儿受了惊，突然狂背而去，马车左摇右晃，卫昭才里边根本坐不稳。

卫队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被拉出去一段路。有人骑马赶紧追了上去。

可一切已经来不及，孟澜的剑要比那些人的马要快。

“姜宁，我落了今日下场，全是因为你。今日便要了你的命。”话音落下，孟澜的剑便朝卫昭刺了过去。

长剑快要刺进卫昭的胸膛时，孟澜突然看到她的嘴边有抹笑意。

她微微皱眉，却已经来不及想更多。

可是她的剑还没有刺过去时，身体突然一疼，另一柄剑刺穿了她的胸膛。

孟澜难以置信的垂眼一看，那柄剑，她死也不会认错。那是秦羡的九天。

她曾经无数次的坐在他身侧，深情凝望着她的夫君像呵护着至宝一下擦拭那把宝剑。如今，她竟被它刺穿了身体。

她低吼一声，“姜宁！我要你死……”

手握着剑扬起还要刺过去，她的肩膀突然被人一拉，她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她终于看到了刺穿她身体的那个人。

那个她爱了那么久，却终究融不开他心的人。

砰的一声，卫昭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鲜血从食管冲上来，再从口中喷出来。

马车在她身前停了下来。

秦羡收剑，站在马车上看着她。

“夫君，你竟为了她杀我……”孟澜不相信。

秦羡看着她，道，“你不该动了杀小九的心思。不过我没有刺中你的要害，现在将你送医还来得及。”

“哈哈哈哈哈……什么都是她。你的心里何曾有过我一点位置？我不要你的手下留情，我恨你。你将她娶进门的那一刻，我的人生已经没有意义了。夫君，我的世界只有你。可你却辜负了我……我真的好恨你……我要你一辈子都对我有亏欠……”

孟澜说着，用长剑抹了自己的脖子。

秦羡察觉不对，欲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孟澜倒下的时候，她明白了方才卫昭唇角的笑。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败在了她的手上。就连死，都是遭她用计。

卫昭坐在马车内，冷漠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切。

她猜到了孟澜会来。孟澜不会放任她安全的离开这里。公主府那么多守卫，加上离着秦羡又近，她没办法下手。不仅如此，还会暴露自己。所以今日是绝佳的机会。

她猜准了她会来。

不仅她猜准了，秦羡也猜到了。

他应该比自己还要了解孟澜。但为了保险起见，她刻意在分别的时候与秦羡提起了孟澜。她就是要在他心里留下这个事。秦羡可以不来送她，可是却不能知道她有危险而放任不管。所以，她也料准了秦羡会来。

她昨天问秦羡的问题，他今日就给了她答案。

她没有想到，在秦羡心中，她的地位已经如此之高了。

她身上有匕首。且孟澜那一剑刺过来的时候，她早已观察过身边的情形，她能躲得开。可她没有。她就是要逼着秦羡出手。而这次出手，他不会再给孟澜退路。

让她死在她最爱的人手上，才是对她最狠绝的报复，不是吗？

他们之间是必须要死一个，这个恩怨才能够了结的。

看到她死，卫昭心中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或许对孟澜而言，她才是那个入侵者，打乱她所有的生活，还将她原先拥有的都失去了。

若她不想着要自己的命，想着害绾绾的命，她或许不会想着让她这样死去。

卫队跟上来，很快将一辆马车腾出来，又迅速布置好，让卫昭上了另一辆马车。她看到孟澜的尸体时，还是心惊了一下，面色瞬间白了。

可自始至终，她没说一句话。

秦羡也没说话。

可等她上了马车准备要走的时候，秦羡也翻身上了马。

他沉默地陪着她，走完这最后一程。能送多远，谁也不知道。

卫昭坐在暖融融的车厢里，推开车窗，能看到青年大统领的侧影。

下颌硬挺，唇线冷峻。

秦羡仿佛察觉到了那目光，转头去看，正好对上卫昭清亮的眸子。她正趴在窗户边，探出半个头来盯着他看，像是在欣赏什么一样。那面色还依旧有些惨白。

“天凉，将窗户合上。”秦羡语气有些冷硬。

“我不怕冷。”

秦羡看她。

卫昭心虚，道，“好吧，我怕冷。可现在出太阳了，不冷了。我也出来透透气。”说着又喊了一声，“停车……”

马车停下来，卫昭掀开帘子，站在马车上对后面的人喊道，“把我的马牵过来。”

很快卫队里有人将阿毛牵了过来。

卫昭踩了马镫子翻身而上，拉了马缰，看着秦羡道，“大统领看下我技术可有生疏？”

说完，便夹了马肚朝前去了。

秦羡看着她，也很快追了上去。

卫队里有人问，“小殿下一下子就甩我们一大截，咱们怎么追？”

有人答，“你个傻子。小殿下这是找机会和秦大统领再说会儿话。说完了，会在前头等着我们。我们按部就班的过去就好了，谁加快了速度，谁就没眼力劲。”

一行人果然还是慢悠悠的走着，不急不缓的。

卫昭一开始还在前头，可一会儿就被秦羡给追上来了。秦羡也不超过她，就在她身侧骑着。骑着骑着，秦羡突然身体一跃，踩了马背一下子就跳到了卫昭身后。卫昭低呼一声，腰身就被秦羡从后面给紧紧抱住了。

昨夜的温暖和温柔仿佛还在眼前。他脸靠近她的颈窝，是他贪恋的气息。

他将身体贴的更近了些，呼吸粗重，一直喷在她的颈窝处，让她有些酥麻。

她身体扭动了一下，道，“秦羡，你这样我痒。”

秦羡不说话，却移开了一些，一手拉着马缰，一手挥着鞭子，一直往前。

就这样一直骑下去，没有终点，没有旁人该多好？

可这终究只是一个幻想。昨天的冲动终究归于冷静，今天的也是一样。

卫昭也不说话，不叫他停下来，因她知道，秦羡他终究是个冷静的人，不会真的带她就这么走了。无论这次带她走多远，都还是会停下来。

她有些恍惚，有种错觉。

若是真的就这样和他一路狂奔离开了，又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光景。

可也不过是一瞬间的错觉而已。

他拉了一下缰绳，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卫昭转过身，看着他，然后用手捧着他的脸，吻了上去。

秦羡冰凉的唇没有回应。

卫昭知道，他还在孟澜的死中没有平复。到底是在他身边那么多年的人，他不可能不难过。

她移开唇，看着他道，“谢谢你救了我。可我真的要走了，你不可能把我送到云都城的。”

“嗯。”

秦羡翻身下马，伸出手，卫昭借着他的力也下了马。

两人便席地而坐。

然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他们跟过来了。”卫昭用手挡在额前，眯着眼往前眺望。

秦羡转头看了一眼，随即又拉着卫昭起身。

他替她整理了一下披风，然后道，“你不要觉得我可怕，遇到危险起了杀心，那是我的本能反应。对你，我永远都不会动手。”

保护她，成了他的本能。

对她，他永远不会动手。

这个平日里多说两个字都嫌多的大统领，说出了这天底下最美的誓言。

“知道啦！你可别食言哦！”卫昭朝着他一笑，垂下眼眸时，她有些想哭。

她真真切切的察觉到了自己心痛的声音。

她爱上这个男人了。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她已经失去了掌控自己心的资格。

在秦羡猝不及防的时候，她再次踮起脚去吻了他。

在他要回应的时候，她又迅速移开了。

然后她仰起头，对着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