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这天，大统领府内格外的忙碌。倩儿更是忙的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崔氏原想着白天就给齐津做了端过去，可无奈厨房根本进不去人。好在是凤隐提前去打了招呼，给她专门留了一个好的肘子。

到了下午，可算是准备的差不多了。崔氏见了赶紧去了。

可到了厨房，见到的都是冷眼。

齐津的事情在大统领府内早就传开。而她与齐津之间的关系也都不是秘密了。卫昭在大统领府内很受欢迎，是以齐津的事情出来之后，大家虽然没有人走到崔氏跟前吐唾沫，可私底下已经不知道将她骂了几遍了。

崔氏今日过来，不过是卫昭让凤隐打了招呼，是以那些人给卫昭面子，没有去找她麻烦。可后面指指点点的声音，一直在戳着崔氏的脊梁骨。

崔氏背对着他们，不敢说话。内心十分复杂。他一直觉得他们一家人都是靠着自己双手劳动挣钱，她以前还读过一些书，识一些字，自然而然也懂了一些礼数。他们行的正坐得直，没有干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情。日子不算富裕，可过的十分开心。可如今，齐津的事情却让她抬不起头来了。

她强忍着心绪，在那烧肘子。

“开席了开席了，咱们赶紧上菜。二夫人说了，到时候我们都可以在院子两边坐着，晚上有节目看嘞。到时候，老夫人他们还会发红包哩。今年这年真是叫人有盼头了。”

“二夫人对咱们这些下人从来不小气的。咱们赶紧上菜吧。”

厨房里的人便忙着端菜上桌了，崔氏却连转身的勇气都没有。

而花厅内，摆了一桌饭菜。薛老夫人坐在主位，崔嬷嬷抱着孩子在一边。今日秦雅也穿的格外喜庆，红色的袄子格外的漂亮。薛老夫人逗她，她笑，薛老夫人也在笑。

凤隐有些神色复杂，看向卫昭。卫昭却刻意不去看秦雅那处。

孟澜恢复了自由，打扮的十分素雅，安安静静的坐在秦羡身旁，一直不多言。

“老夫人，菜上齐了，咱们开席吧。”倩儿在一旁道。

“好，开席，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吃顿饭。”

薛老夫人开了口，大家便都举了筷子。

院子里突然就热闹了起来，冲过来几个人在那玩起了杂技。

薛老夫人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有这些？”

倩儿在一旁解释道，“这些都是一些以卖艺为生的人。奴婢有次出去遇见了，问了他们，才知道他们过年也是不能回老家的。这段日子，反而还能在京都城里多挣些银子。奴婢便想着将他们请过来，不用花多少银子，还热闹。他们耍完杂技，奴婢还答应他们说老夫人留下他们一起吃团圆饭。这些人都可开心了。”

薛老夫人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有些鬼点子。不过他们大过年的还风餐露宿的的确可怜。就按照你说的算，等他们表演结束，让人弄出一桌菜来就在大统领府吃顿年夜饭。”

倩儿忙笑着应了。

崔嬷嬷道，“这二夫人身边的人一个个都了不得啊。”

卫昭正看着杂技，听到崔嬷嬷提到她，忙道，“嬷嬷，你好好的又夸我做什么？好像我是以此要找娘要红包呢。”

薛老夫人哈哈一笑，道，“你这孩子，红包还能少得了你的？我给你准备一个最大的。”

卫昭却道，“娘一向公允。红包是最大的，但里头的银子一定都是一样的，小九说的可对？”

薛老夫人微微一顿，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

秦羡见薛老夫人被卫昭哄得这么开心，面上也十分柔和。他夹了菜到卫昭碗中，道，“别光顾着看，吃些菜。先前不就在喊饿了吗？”

卫昭白他一眼道，“你真会打扰我办正事，我正想法子从娘那里讨两份红包呢。”

秦羡勾唇，一只手在桌下拉了她的手，还故意在她掌心摩挲，弄得卫昭有些痒痒，却又不好大动作的抽回来。

院子里的杂技表演结束，一群人向薛老夫人他们谢了恩，便到了一边桌子前坐下。离家这么久，原以为今年也同往年一样，队伍里的妇人随便炒几个菜，大家围在一起吃了就散了。可没想到，今晚竟能吃到山珍海味，还能在大统领府这样的地方。这来年回到老家，倒是可以和村里的人吹嘘一番了。那几人累得气喘吁吁，相互看了，竟差点要落泪。只想着今晚是好日子，不能影响了主人家的心情，就都相互鼓励，忍下来了。

杂技结束，薛老夫人他们的视线才收了回来，多吃了一些饭菜。

等到吃得差不多了，下人们便将饭菜撤下去，又上了瓜果点心还有热茶。众人正喝着茶闲聊，却见花厅外天空上竟出现了五彩斑斓的烟花。

不仅是屋内，就连院子里的那些人也都惊呼不已。

薛老夫人更是激动的要起身看，一边的嬷嬷忙将她扶了。

薛老夫人起了身，秦羡卫昭等人也跟着过去，几人站在门边，仰头超外看去。

烟花窜到半空中，开出五颜六色带着光芒的花，随即落下，像是下了一场流星雨一样，让人目不暇接。

一场烟花秀结束，薛老夫人等人又坐了回去。

那些耍杂技的也早就吃完，这其中有几人还会唱些家乡戏。倩儿先前便知晓，找了他们。

几个人稍稍打扮了一下，便站到了中间，唱了几处戏。

薛老夫人他们一边看戏，一边聊着天，笑声不断。

正在此时，孟澜却起身福了身子道，“娘，夫君，我肚子有些不适，先告退一下。”

薛老夫人一听便道，“疼的可厉害？许是吃坏什么东西了。崔嬷嬷，家中可还有药了？这时候找张大夫也不大合适。”

孟澜道，“今日贪嘴吃的油腻了些。我那里有些药，我现在回去，很快就来。”

薛老夫人点点头，“赶紧去吧。若是疼得厉害，可别忍着，一定要说。”

“多谢娘关心。那孟澜先告辞一会儿。”

孟澜便带着丫鬟先退下了。

留下的人便继续看戏聊天。

——

厨房离着前院花厅有些距离。可那里的欢呼声，崔氏倒也听得清楚。她实在是觉得有些落寞。一时晃神，开锅的时候竟然忘了用布包着，烫了一下手，让她赶紧将手缩了回来。

她从旁边拿了布，开了锅，用筷子捣了一下，火候刚好。便盛出来长在了盆里，然后又搁在了食盒里。又拿了一双筷子，盛了一碗米饭这才提了食盒回西院。

她去西院的路上，正好看到头顶有烟花。

多热闹啊！

崔氏不由得露出一个笑意。可那笑意很快掩去，便又生出些悲凉来。若没有齐津的事情，今日她可以让家里男人和孩子都过来吃饭。孩子们可以看到有人玩杂耍，可以看到烟花，可以吃到他们出生到现在都没吃过的菜。最重要的是他们一家人可以在一起，那真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崔氏重新收回了视线，朝前走去。

齐津被关在西院一侧的一个屋内。崔氏过去的时候，那看守的二人见她过来，便都转过身去，只毫无感情的提醒，“别耽误时间，早点出来。迟了，咱们对二夫人那里不好交代。”

崔氏忙谢了，然后推门进去。

屋内极其简单，只有一张床，床上铺了一床不算厚的被褥。崔氏进去的时候，见齐津正躺在床上，侧着身子。

崔氏走到床前，屋内没有凳子桌子，她只好坐在了地上。天凉，即便是穿了厚厚的裤子，这坐下来，还是一阵寒意袭来。

崔氏一边打开食盒，一边道，“嫂嫂做了你最爱吃的肘子。一整个肘子，今年你的侄子没法同你抢了，你可以把一整个都吃完。天凉，你吃了可以暖暖身子。”

一边说着，便又有些哽咽。

她取筷子的时候，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道，“现在想想以前有多好。怎么咱们就不知道珍惜呢？从一开始你提起孟澜的事情，我就不该同意。不该以乳母的身份进府，更不该抱着孩子去看你。一开始就阻止了你，断了你的念想，现在也没这么多事了。可生活哪里有什么后悔药呢？”

崔氏说完，已经将碗筷摆好，便对齐津道，“你快过来吃吧，还热乎乎的呢。”

齐津却一直背对着她不说话。

崔氏道，“我知道你心有不甘，可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不管后面怎么样，我和你哥哥不能让你这样死了的。我想好了，一会儿回去，我就把你哥哥还有两个孩子带了，我们就那样跪在二夫人跟前。二夫人她心善，一定会被我们感动，放你一条生路的。二夫人若是不同意，咱们一家人就那么一直跪着。”

崔氏见齐津还不说话，便起身要去喊他。而就在这个时候，崔氏突然听到门外有人闷哼一声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人便破门而入。崔氏来不及去看那人是谁，屋内的烛火便被熄灭。

屋内一阵漆黑。黑暗带来的恐惧让崔氏的心跳险些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