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昭也是头一回见到死人的骨头，心中也是吓得不轻，但自己只能强压着，没有叫出声。她若没了主意，那绾绾更是没了主心骨。

“不过是一具白骨罢了，不必害怕。”卫昭过去将绾绾扶了。

心思转动，想着这山洞比较隐蔽，知道的人并不多。无尘把他们关在这里，倒像是早就知道这个地方，于是大着胆子又凑近看了看。

“小姐，你做什么？”绾绾吓住，忙叫住卫昭。

卫昭不理会她，拿了旁边一根树枝，挑起白骨跟前的一块碎布。她将碎布挑着到了绾绾跟前，绾绾早就吓得跳出去，惨白着脸道，“小姐，你要做什么呀？那些东西是碰不得的。”

卫昭见过的死人，在秦羡冲进北齐皇宫的时候，已经看尽了。要死的，已经死了的，她都见了，现在又何惧一堆死了很久的白骨呢？

她将那碎布仔细看了看，问道，“绾绾，你觉不觉得这碎布的眼色材质与我们庵中穿的僧服是一样的？”

听卫昭这么问了，绾绾远远的看了一眼，但依旧很是害怕，只是快速看了，又快速回了，“的确看着像是。”

卫昭将那树枝连着碎布扔在了地上，拍了拍手，说道，“你还记得上次慧清和你说，慧圆杀了一个小尼姑将她埋在后山了？”

绾绾一愣，想了一下，惊呼道，“小姐，这该不会就是……”

卫昭说道，“要么这就是慧圆杀得那个小尼姑，要么这梅花庵里不止死过一个小尼姑。你看她胸口，还插着一把匕首，应该是被人刺死的。”

说了一会儿话，绾绾已经没那么怕了，便大着胆子走近了些，但还是躲在卫昭身侧，用手抓了她的衣袖，探头去多看了两眼，道，“不管是不是，都是个可怜人。”

卫昭点点头，“这是被我们碰上了，要不然过多少年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她。也是可怜，身首异处了。”

绾绾心中起了怜悯之心，道，“小姐，我们要不然把她葬了吧。这样在这里，也怪可怜的，”

卫昭本想同意的，但她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先不要安葬了，我们也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等出去之后再说吧。”

绾绾也没再多说，只看了洞口火越来越大，那些浓烟滚滚而来，好像要将他们吞噬了一样。

绾绾捂着口鼻轻咳几声，拉着卫昭坐到了最角落，说道，“小姐说得对，咱们两个都自身难保了，哪还能顾得上她？若是我们能出去，便再将她好好安葬了吧。”

卫昭点了点头，但觉得洞里空气越来越稀薄，她一下子横了心。与其在这等死，还不如冲一冲。她起身走到火焰跟前，提了裙裾，咬着牙准备冲出去。绾绾见她这般忙过来阻止，“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若你要冲出去，那也是奴婢冲在前头。”

“你且站到身后，这般拖时间，一个也活不成。”卫昭的口气十分急，脸上的表情也十分严肃，眉目间尽是凛冽之意。

绾绾被她的神情慑住，竟没敢再说话。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看到卫昭已经冲向了那团火光。

火势太大，卫昭没法冲出去，急忙又退了回来，身上着了火，绾绾忙给她将火熄灭。再一看卫昭玉白似的手腕上，有了一处烫伤。

“小姐……”绾绾哽咽道。

卫昭将袖子放下来，语作轻松道，“不碍事，并不疼。看来是冲不出去了，那火太大了。”

“冲不出去就别冲了，小姐你莫要再冒险了。”说完，她又将卫昭拉着坐在了一边，眼睛总时不时的看向卫昭灼伤的手臂，露出些心疼来。

在洞里的时间过得格外的煎熬，里面愈发的灼热，难受起来。

绾绾靠在卫昭身边，一张脸已经通红，嘴唇干涸的发白。

又是这样束手无策，卫昭真是讨厌死这样的感觉了。

“小姐，我们会死在这里吗？”绾绾剧烈咳嗽两声，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会。”卫昭虽然也已经全身无力，但还是强撑着宽慰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死的。绾绾，你要撑住，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不是卫昭盲目乐观，她觉得她的运气不会差到这种地步。几次涉险，几次都化险为夷，这一次也不会例外。

“奴婢听小姐的，小姐说，说我们不会死，我们就不会死。”绾绾眼睛缓慢的眨着，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闭上不再动了。

“绾绾，绾绾……”卫昭无力的唤了她两声，察觉到绾绾动了动，她心下放心许多。千万要挺住，也是告诉自己。

她的眼皮好像也不受自己控制了，好累，好困，好想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就好。

眼睛缓慢的眨着，眼前好像有一道火光突然崩裂开一样，紧接着好像有个身影快速的由远及近。

终于到了跟前了，卫昭朝着他眉眼一弯，莞尔一笑。

“我就知道你会来。”强撑着最后一丝意识，终于等到了他。

像是料到他会来一样，从一开始卫昭就没放弃过希望，她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能这么笃定。

卫昭笑着说完，便晕倒了在一旁。

便是这一笑，这一句，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胸口好像猛烈的跳动了一下。秦羡还没有意识到，就是从这一刻起，或许在更早之前，卫昭便已经将自己的模样刻在了他的心里。

火被扑灭，秦羡抱着卫昭没有去梅花庵，而是舍近求远带着她直接去了军营。一旁的孟芷一直跟着，她突然觉得秦羡有些不一样，但又很快否定了自己。他永远都是她心目中的那个秦羡。

军医替卫昭和绾绾都瞧过了，幸亏去的及时，若是晚些时候，两个人的小命便保不住了。军医给他们开了药，服下休养着便好。

自西狄四皇子狄野将卫昭掳走的事情发生后，秦羡考量了一番，将士兵巡视的范围又扩大了将近十里路，于是梅花庵就被囊括了进来。但秦羡也有交代，只在山下巡视，梅花庵不归他们。

这日照常在巡视，便有人看到了那处山洞有火。巡视的几个人在那救火，却发现里头还有人。于是一边救火，一边又去报告了秦羡。秦羡心中猜测是卫昭主仆二人，便过来了。没想到还真是他们二人。

秦羡坐在帐中，卫昭正躺在他的榻上，睡得沉。脸上还有黑色的烟尘，却好像掩不住她的美。这位九公主，秦羡以前也在宫里见过几回的，那时候也是这般的姿色，可偏偏一点也不起眼，像是美得很暗淡一样。而后来秦羡在宫宴之上再见到的九公主，却好像是美得有了光，让人忍不住要顺着光去看她。

这位九公主奇怪之处实在是太多，秦羡微微蹙眉想着。没意识到自己，除了对军中事务上心之外，竟对一个女子那么感兴趣。

卫昭眼睛动了动，睁开，全身除了眼睛能动，其他好像被钉住了一般，没有半点气力。她不会是又死了一回了吧？

可是明明记得见到秦羡了呀！

是死前的幻觉？

“你醒了。”秦羡突如其来的声音把卫昭吓了一跳。

秦羡活生生的站在自己眼前，那就说明那不是幻觉，她没死。她立刻问道，“绾绾呢？”

“她没事，在隔壁的帐中还未醒。”

卫昭安了心。

秦羡淡淡看她一眼，道，“九公主也是胆大，竟想着冲出火场？”

卫昭略一反应，便明白过来秦羡的意思，眼神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的手臂，那里已经被上了药。

卫昭莞尔一笑，道，“说起来还真是奇怪，我几次三番都被你救了，秦大统领该不会是随时盯着我吧？”

秦羡双手背在身后，看着她，眉目沉沉，“一次两次是偶然，次数多了，便就是刻意为之了。”

卫昭微微一愣，随即诧异问道，“秦大统领，你这人也真是自恋，莫不是以为我在故意勾搭你吧？”

“难道不是么？”

卫昭噗嗤笑出声。

勾搭你是假，想杀了你是真，你个大傻瓜。

秦羡神色万变，他没想到自己的这番话竟惹了她的嘲笑。他虽对男女之情还没有开窍，可是这京都里头仰慕的他的女子都可以从大统领府门口排到城门口了。她竟然嘲笑他自恋了？她算什么？他难道没有自恋的资本吗？

英明神武的大大统领心头闪过一丝挫败感。

是计谋，又是再刻意勾搭，和以前一样，不过是反其道而行之来吸引他的注意罢了。秦羡笃定了自己的想法，这九公主看起来就不是个简单的人。

卫昭瞧着秦羡的表情变化的有些可爱，又笑道，“你不必费尽心思想我的目的了，这帝都再无男儿，我也不会想着勾搭你这块木头，不对，是铁树。”

言笑晏晏，落落大方，即便是说着男女嫁娶的事情，也没有丝毫的扭捏，让秦羡看着微微一怔，只是这话怎么听都是在说他不好，她瞧不上他。

卫昭本是玩笑话，也是句真话，她自不会想着去嫁一个仇深似海的人。可现实偏偏在后来狠狠的打了她的脸。